林祈清微微仰头,目光似乎投向夜色深处,带着一丝回忆和清晰的认知:“他的剑世间难找第二个。并非只是招式凌厉、力量强横那般简单。而是……嗯,该怎么向你形容呢?”
她沉吟片刻,似乎在寻找最贴切、又能让身边孩子理解的词汇来形容。
“若真要形容……” 她低下头,看向池慕霖充满好奇的眼睛,“或许……如同潜伏在黑暗中最有耐心的猎手,或是蛰伏于丛林中等待时机的顶级猛兽。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追求的便是雷霆万钧、一击必中的效果。剑势诡谲难测,剑意凌厉刺骨,往往在你尚未察觉之时,杀机已至。”
林祈清用了一种略带夸张但形象的说法,试图让池慕霖感受到那种压迫感。
池慕霖仰着小脸,心里对那个冷冰冰的黑衣人多了几分具象的、带着畏惧的好奇。
她眨了眨眼,忽然又想到一个人,扯了扯林祈清的衣袖问道:“师尊,那……池珩白的剑法,又是什么样的呢?” 她总觉得池珩白也冷冰冰的那种,但感觉又不太一样。
“嗯……池珩白么……” 林祈清没想到她会问这个,略一思索,便低头看着她,给出了一个简洁而精准的比喻,“他的剑,更像是……孤峰绝顶的寒冰,或者说,是行走在雪山之巅的孤狼。剑势冷冽孤高,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决绝和距离感,是‘孤剑’的路子。” 她尽量用孩子能理解的方式说道。
“孤家寡人……” 池慕霖小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小脸上露出一丝似懂非懂的同情,“那他……听着好像有点惨哦,一个人冷冰冰的。”
林祈清被她这童言稚语逗得瞬间笑了出来,方才谈论高深剑法的那点凝重气氛顿时消散无踪。
她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些微的调侃和客观:“那倒也不至于。他那人,性子是冷硬孤拐了些,但身为剑峰之主,又是下任掌门最有力的竞争者,身边围着想要奉承、依附他的人可不少,算不得‘孤家寡人’。只是他心思不在这些交际上,给人的感觉便是如此罢了。”
正说着,池慕霖忽然抬起脚,有些烦躁地踢了一下路边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
石子“咕噜噜”地滚出去老远,撞在另一级台阶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山道上格外突兀。
林祈清停下脚步,低头看着身边的小人儿。只见池慕霖微微撅着嘴,低着头,一副闷闷不乐、心事重重的样子。
她柔声问道:“怎么了?突然不高兴了?是师尊说的太复杂,没听懂吗?”
池慕霖摇了摇头,依旧低着头,用脚尖碾着地面,声音闷闷的,带着点纠结和不易察觉的渴望:“不是……我听懂了……”
她沉默了几秒,像是在下很大的决心,终于抬起头,看向林祈清,眼睛亮得惊人,语气却带着点豁出去的倔强:“只有做暗处的猛兽,才可以满足师尊的期待。”
“嗯?” 林祈清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停下脚步,郑重地蹲下身,与池慕霖视线平齐,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考虑清楚了吗?这条路可能会很辛苦,那位的教导方式恐怕也不会温和。而且,一旦决定了,师尊希望你能坚持下去,不能因为一时畏难或者觉得他‘凶’就半途而废。可以反悔的哦?”
池慕霖迎上林祈清的目光,用力地点了点头,小脸上一片坚定:“考虑好了!我要学!我会比那人还要厉害的!成为师尊心中最厉害的那个!”
林祈清笑了笑,伸手温柔地揉了揉池慕霖的头发,“那要加油哦。我很期待那一天。”
“嗯!我一定一定会超越他!” 池慕霖重重地点头。
林祈清站起身,重新牵起池慕霖的小手。
那只小手,此刻似乎比刚才握得更紧了一些。
师徒二人不再言语,继续沿着灯火点点的山道,向着峰顶那片温暖的居所走去。
夜色温柔,如同上好的墨色绸缎,缓缓笼罩了青岚峰。
远处的山峦只剩下朦胧的剪影,近处的竹林在微风中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峰顶居所透出的暖黄灯火,在无边的黑暗中显得格外温暖安宁。
然而,栖息在最高那棵古松枝桠上的平安,抖了抖乌黑的羽毛,一双锐利的眼睛透过枝叶缝隙,盯着下方那扇透出温馨光亮的窗户,内心却毫无暖意,只觉得一阵莫名的讽刺。
它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在窗内忙碌,耐心安抚着那个小不点,忍不住在心里嗤笑一声:“果然不能和一个疯子太熟……熟到能看见她这身唬人的皮囊底下,究竟藏着怎样一副令人胆寒的底色……”
它可是亲眼见过林祈清在魔界谈笑间让人灰飞烟灭的模样,与眼前这个温柔耐心的师尊,简直判若两人。
窗内,烛火摇曳。
池慕霖洗漱完毕,穿着柔软的寝衣,坐在床沿,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显然困极了,但眼睛还强撑着睁开一条缝,依依不舍地看着师尊。
“好了,该睡了。” 林祈清的声音比平时更加轻柔,带着一种能催眠的魔力。
她接过侍女递来的温热的安神茶,试了试温度,才小心地递到池慕霖嘴边,“喝一点,会睡得更安稳。”
池慕霖就着师尊的手,小口小口地喝完,温热的液体下肚,带来一阵舒适的暖意,让她更困了。
林祈清扶着她躺下,拉过柔软的锦被仔细盖好。
她自己则侧身坐在床沿,并没有立刻离开。
她伸出手,指尖蕴绕着极其温和的灵力,开始轻柔地按摩池慕霖的太阳穴和额心。动作舒缓而专业,恰到好处的力道让累积的疲惫和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
“师尊……” 池慕霖迷迷糊糊地呓语,小手无意识地伸出被子,抓住了林祈清的一片衣角,仿佛这样才能安心。
“嗯,师尊在。” 林祈清任由她抓着,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节奏缓慢而稳定,如同最令人安心的摇篮曲。
她甚至低声哼起了一首没有歌词的、旋律古老而悠扬的小调,调子轻柔婉转,像是山间的溪流,又像是月下的微风,带着宁静心神的力量。
窗外的平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把脑袋埋进了翅膀底下。
这调子……它记得上次听到,还是林祈清在清理门户、送某个叛徒上路时哼的!用这种调子哄孩子睡觉?真是……变态!
但在池慕霖耳中,这调子却无比安心。她在师尊轻柔的按摩、规律的拍抚和悠扬的小调中,呼吸变得越来越绵长,紧绷的小身体彻底放松下来,抓着衣角的手也慢慢松了力道。
林祈清感觉到她的变化,动作越发轻柔。她俯下身,在池慕霖光洁的额头上留下一个轻如羽毛的吻,用气音低语:“睡吧,好孩子。”
她又静静坐了一会儿,直到确认池慕霖已彻底沉入黑甜的梦乡,才极其缓慢地抽回手,将被角仔细掖好。
她起身,走到桌边,将一支花瓣莹润、花蕊处镶嵌着细碎萤石的绢花轻轻放在离床不远的小几上。
那绢花在黑暗中散发出极其柔和、如同月辉般的光晕,既不刺眼,又能驱散黑暗带来的恐惧。
做完这一切,她吹熄了烛火,只留下那支绢花散发着朦胧的光。
她站在黑暗中,最后看了一眼徒弟恬静的睡颜,这才转身,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轻轻掩上了门。
屋内,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和那如梦似幻的柔和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