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族使者最后看了一眼仍跪在地上、低眉顺目的白尾,眼神复杂地转身,快步离开了偏殿。
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
道招安叹了口气,伸手虚扶了一下还僵在原地的白尾,力道不轻不重,恰好让他站了起来,动作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白尾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顺从地起身,垂首站立,依旧不敢抬头。
林祈清站在原地,周身散发的低气压几乎让偏殿内的烛火都黯淡了几分,冰冷的气息仿佛实质般弥漫开来。
玄墨见状,硬着头皮咳嗽了一声,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尴尬:“那个……右护法啊……”
他话音未落,林祈清握在剑柄上的手骤然收紧,指节发白,下一秒似乎就要利剑出鞘!
然而,她的动作立刻被道招安拦下。
“维修很麻烦。”道招安冷静的提醒。
玄墨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一个闪身,瞬间跳到了道招安另一侧,远离林祈清的剑气范围,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
他的手颤颤巍巍地指着她,声音都变了调:“你你你!你什么意思?!光天化日……不对,这大晚上的,在魔殿里拔剑做什么?想弑主啊?!”
“我还想问,你什么意思?”林祈清没有再强行拔剑,但冰冷的目光死死锁定玄墨,她一步步向前逼近,语气冷静得可怕。
玄墨的气势瞬间矮了一头,边后退边躲到道招安身后,只探出半个脑袋。
嘴里忙不迭地解释,带着几分委屈:“那我……我也没有龙阳之癖啊!这美人计对我没用!招安肯定也没有啊!”他扯了扯道招安的袖子,“对吧招安?”
道招安面不改色,十分配合地应声道:“嗯,陛下所言极是,臣确实没有。”语气一本正经。
林祈清简直要被这俩人的一唱一和气笑了,怒火更盛,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恼怒:“难道我就有吗!玄墨!”
玄墨被吼得缩了缩脖子,用力戳了戳道招安的腰眼,压低声音急切地道:“快快快!左护法!管管!想想办法!不然我今天真要被她拆了!”
就在这剑拔弩张、气氛紧张到极点的时候——
“扑通”一声!
一直沉默如同背景的白尾,毫无预兆地朝着林祈清的方向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双膝砸在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响声。
这突如其来的一跪,像是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正在升腾的怒火,也将那争吵的气氛硬生生跪得凝固了。
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带着不同程度的惊愕,齐刷刷地落在了这个毫无预兆、直挺挺跪倒在地的白尾身上。
林祈清几乎是瞬间就从被玄墨激怒的情绪中抽离,理智迅速回笼。
她下意识地往旁边侧移了一步,避开白尾正对的跪拜方向,声音冷静却带着厌烦:“你这是做什么?”
白尾依旧低着头,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柔弱和哀求:“求右护法怜惜……收留小妖……”
白尾语调婉转,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林祈清下意识就想抬手按揉发痛的眉心,指尖触到的却是冰冷坚硬的面具,这让她心头那股无名火更盛。
她索性一把将脸上的银纹面具扯了下来,随手丢在一旁的矮几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她用指节用力揉着因为烦躁而紧皱的眉心,毫不客气地反问“为什么?我凭什么怜惜你?”
白尾垂着头,看不清表情,但声音却清晰传来,依旧细软,却带着一种尖锐的、近乎道德绑架的意味:“右护法心怀慈悲,既能怜惜边境受苦的百姓,为他们仗义执言……为何就不能怜惜小妖孤苦无依,给我一条生路呢?”
这话看似哀求,实则是在用林祈清刚才对边境百姓的同情心来堵她的嘴。
“嘿——!”玄墨一听这话就炸了毛,火气“噌”地冒了上来。
玄墨指着白尾,也顾不上躲了,怒道:
“你什么意思?!一只不知所谓的死狐狸,还敢在这里阴阳怪气、威胁起人来了?当这里是你家妖界,可以任由你撒泼打滚吗?!”
道招安在玄墨怒气冲冲地说完后,才象征性地、不痛不痒地拦了一下,声音平稳却透着疏离:“殿下,息怒。”
但他看向白尾的眼神,也明显冷了几分,显然对这番说辞极为不悦。
这拦阻,更像是走个过场,表明他听到了魔尊的失态,但内心同样对白尾的言行感到不爽。
白尾似乎被玄墨突然拔高的声音和怒意吓得浑身一抖,肩膀微微瑟缩。
他适时地抬起头,那双狐狸眼里瞬间蓄满了泪水,要落不落,眼眶泛红,配上他那张精致脆弱的脸庞,当真是楚楚可怜到了极点。
他不再看玄墨,而是将全部希冀的目光投向林祈清,声音带着细微的、恰到好处的哭腔,重复着那句哀求:“求您……怜惜……” 仿佛林祈清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林祈清低头,面无表情地审视着白尾这张堪称绝色、写满了脆弱和无助的脸。
确实很美,美得具有欺骗性,那种易碎感足以让许多人心生怜爱。
玄墨看到白尾这副惺惺作态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脏话差点飙出口,撸起袖子就想冲过去把这个碍眼的狐狸精直接拎起来丢出殿外。
“我靠!你少在这儿装模作样!”
道招安这次依旧只是嘴上劝阻,声音依旧平淡:“殿下,注意身份。”
但他本人站在原地,手上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动作去阻拦玄墨,反而像是默许了一般,只是用眼神示意玄墨稍微注意点场合。
林祈清抬手,做了一个简洁而有力的手势,制止了怒气冲冲、几乎要扑上来的玄墨。
她的动作并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让玄墨硬生生刹住了脚步,只是依旧愤愤地瞪着白尾。
而林祈清自己,则微微俯身,目光如同最精细的刻刀,带着十分有十二分的兴味,仔细端详着白尾那双泫然欲泣、眼尾通红的狐狸眼。
那目光里没有怜悯,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探究和玩味,仿佛在欣赏一件精心设计的艺术品,评估着其真伪与价值。
殿内一时间静得可怕,只剩下烛火摇曳的细微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