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是什么旗?”一个眼尖的商人猛地指向那艘渔船,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
正说着旗呢,就看到一面旗帜,而且这面旗如此与众不同。
常见的旗帜都是图案简单,谁见过把一幅人像当做旗帜的?而且那人像,竟是阎君!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是……是八海阎君的旗帜!”有跑过南洋的商人认了出来,失声叫道:“听说八海阎君就是大长公主,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
如同在绝望的黑暗中看到了一丝微光,几个头脑尚存的商人立刻划着小艇靠了过去。
“老哥!船家!”一个淮商急切地用带着口音的官话喊道,“你们船上那旗……可是‘八海阎君旗’?”
恰好这些渔民也通汉话,因为他们祖上就是从中原漂流到此处的,见是官船队的人,有些惶恐,但还是老实点头:“是……是的,老爷。”
“这旗……是做什么用的?你们从哪得来的?”另一个商人迫不及待地问。
渔民们互相看了看,脸上露出一种“这还用问”的淳朴表情:“这是保命旗啊,云槎盟发的!
凡是在盟主港口缴了‘平安税’的船,无论大小,都能领一面。挂上这旗,海龙王……哦不,是海寇,那些海寇就不敢轻易动你!
就算遇上了,看见旗子也会掂量掂量,盟主的炮船就在附近巡着呢!没这旗的船……那可就……”
渔民没说完,但眼神瞟向不远处还在冒着残烟的“锦绣号”方向,意思不言而喻。
另一个渔民补充道:“是啊是啊,我们这小破船,全靠这面旗子,才敢在这片海打打渔、运运货;
前些日子也遇见过几艘怪船(海寇船),远远看见这旗,掉头就走了!灵得很!”
“那……这旗哪里能弄到?现在去挂还来得及吗?”商人们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切询问。
“得去盟主的港口啊,”渔民指着西北方向:“旧港、彭亨……”又指向脚下:“就是我们渤泥,好几处港口也都有;
苏禄那边有没有不知道,不过我想就算没有也快了,毕竟我们渤泥这边都有了嘛;
那些大港都有盟主的人驻守,缴了税就能领旗挂上。不过……”
渔民看了看庞大的官船队,有些为难:“你们这么多大船……恐怕得盟主点头才行吧?我们这种小旗,护不住这么大的阵仗。”
渔民的话如同惊雷,在商人群中炸开!
“挂旗……保命旗……云槎盟的‘平安税’……”
“原来如此!原来海寇说的‘挂旗’,是挂这‘阎君旗’!”
“只要挂上这旗,海寇就不敢轻易动手?还有炮船巡护航道?!”
“我们……我们本来可以挂的!本来可以不用死这么多人的!林老板本来不用死的!”
一个商人猛地转头,双目赤红地瞪着高高在上的“宁远号”舰桥,声音极致愤怒、颤抖,以至于变了调:“是当官的!是严世宽那个老匹夫!
是他拒绝了!他替我们所有人拒绝了加盟云槎盟!他连一点消息都不透露给我们,让我们连有旗子能保命的事都不知道!
他把我们所有人的命,都当成了他邀功请赏、打压康大人的筹码!他是杀人凶手!
他就是害死林老板、害死那么多兄弟的凶手!”
明白了!
一切都明白了!
两船、不,是三船,锦绣号、满仓号,还有失踪的丰仓号,三船的人和财物,不是损失于天灾,不是损失于意外,甚至不完全死于海寇的凶残!
他们是死于严世宽刚愎自用、因私废公的愚蠢决定!
死于他为了对抗康大运、为了所谓的“天朝体面”而强行剥夺了他们获得庇护的机会!
渔民的话引爆真相,商人们的怒火达到顶点,他们彻底疯狂了!
“严世宽!滚出来!”
“杀人偿命!血债血偿!”
“我们要挂旗!我们要入盟!现在!立刻!马上!”
“不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就撞死在这船下!”
愤怒的人群如同狂暴的海浪,疯狂冲击着士兵的防线。
石块、烂木头甚至鞋子被掷向“宁远号”的船身,局面彻底失控!
“哥,我觉得着不太对。”隐在阴影里的康康皱着眉头问他哥:“这些人不该闹得这么凶吧?
他们又不是死人的家属,怎么一个个愤怒得跟死了自己家人似的?他们不是该庆幸自己的船没有落单吗?”
康健瞄了眼站在舰桥上承接商人们怒火的康大运,还好,就算商人们再如何抛掷物品倾泻怒火,也扔不上船、砸不到他。
康健放下心,回应弟弟的问题:“物伤其类、兔死狐悲吧;
他们也怕有一天自己掉队了,也导致这样的结果;
再说,如果他们不将事情闹大,回头严世宽就能把这事说成是商人自己不听调度而导致落单;
甚至还可能说是商人自己行为不检招致海寇袭击、引得官船队的粮船损失;
更有可能说是大长公主挟私报复也说不定;
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怕他会把事情引导向对驸马和大长公主不利的方向。”
康康边听边连连点头——他哥分析得有道理!
要不说呢,有哥哥就是好,任何问题不懂,直接问哥哥就是了,免得费自己的脑去思考。
可听到他哥的担心,康康立马说道:“那你怕个啥!谁能对大姐头不利?他就算想,他也做不到!
咱满剌加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别说整整一条海峡,就连再往西或再往东,都有咱们的据点,谁能坑了咱们?
我跟你说,就算皇……朝廷也拿大姐头没撤你信不?
就这么说,大姐头若是不耐烦了,就直接应下来,说就是挟私报复了,谁能拿咱们怎地?出了大昭海疆,谁拿咱也没办法!
谁有证据说是咱们勾结海寇打劫船队了?咱把海寇灭得几乎在南洋活不下去,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但愿吧。”康健草草结束话题,因为他看到康大运动了。
康健并不认为弟弟说得对,因为如果皇帝真疑心起来,还需要提供什么证据?
“不信你就看着!”康康从他哥的语气里就听出哥哥还是有所顾虑,但也不想多解释。
有时候,康康觉得自己跟梁撞撞是一类人——小事忍了就忍了,大事绝对不忍,大不了一拍两散,难不成大昭还有实力杀到满剌加来?
但这种话不宜明说,不然不说别人,他哥就先得暴揍他一顿——反了你了?倒翻天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