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预想中的残垣断壁,没有焦黑的土地与战斗的裂痕,没有凝固的鲜血,没有散落的残肢断臂。
下方的大地,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病态的平整。仿佛有一双神明(或者说恶魔)之手,拿着无比精确的刮刀,将原本应该是屋舍俨然、阡陌交通、充满生活气息的小镇,连同其地基,一起从大地的版图上彻底抹去。只剩下一个边缘相对清晰、颜色比周围土地略浅、呈现出一种死寂灰白色的、巨大的椭圆形区域。区域之内,空无一物,没有碎石,没有瓦砾,没有草木根系,只有最纯粹的、不含任何生机、任何信息、任何“历史”的土壤。
那不是毁灭后的废墟,那是……从未存在过的证明。一种比“死亡”更彻底的“无”。
灵舟缓缓降落,最终停滞在这片“虚无”区域的边缘,仿佛连它本身都不愿过多沾染这片死地。林晓枫第一个推开舱门,踏足其上。脚下的土壤松软得诡异,毫无正常土地应有的坚实或松脆感,仿佛连土壤本身最基础的颗粒结构和凝聚力,都被某种力量彻底“消化”、“分解”过,失去了所有内在的支撑力,踩上去如同踩在厚厚的、毫无生命的灰烬之上。他蹲下身,修长的手指插入那浅色的土壤中,【信息洞察】的天赋被他催动到极致,精神触须如同最细微的探针,向土壤深处、向这片空间的每一个维度蔓延开去。
空的。 不仅仅是物质上的空无,更是信息层面、能量层面、规则层面,甚至……历史层面的绝对空无。他的感知如同落入了一片没有任何回声的绝对寂静深渊,找不到任何关于过去生活的残留印记,找不到任何能量波动的轨迹,找不到任何属于“青林镇”这个存在本身应该留下的、哪怕最微弱的信息涟漪。这片土地,仿佛被从时间的卷轴上,用最残忍的方式,硬生生地剜去了一块,没有留下任何过往的痕迹,只余下一片冰冷的、拒绝一切的“无”。
苏小婉紧随其后,强忍着生理上的不适,迅速从储物法器中拿出各种精密探测罗盘和能量检测仪。然而,平日里指引方向、洞察能量流动的罗盘指针,在甫一接触这片区域的气息时,便如同发了疯般疯狂乱转,最终无力地垂落,指向任何一个方向都显得毫无意义;而那台能检测最微弱能量波动的仪器,屏幕上的读数低得可怜,几乎与宇宙背景辐射无异,稳定得令人绝望。“物理参数……表面正常,但信息熵……趋近于零!这、这完全违背了能量守恒定律和物质转化基本法则!”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这是理性思维在遭遇根本无法解析、无法归类的现象时,所产生的本能恐惧与认知崩塌感。
王铁柱用力踩了踩脚下虚浮的土地,他那源自大地、对“地气”最为敏感的体修本能,此刻反馈回的是一片死寂的冰凉。“俺……俺感觉不到一点‘地气’,”他脸色发白,声音带着困惑与惊惧,“这地……像是被抽干了魂,死了?连地魂都没了?”
赵灵儿和她的小动物们则表现出了最直接的反应。松鼠小灰死死地抓住她的衣领,将小脑袋埋进去,浑身瑟瑟发抖;她肩头的小彩鹦鹉也不再聒噪,紧紧缩着脖子,连羽毛都失去了平日的光泽;其他几只灵兽也焦躁不安地低鸣着,来回踱步,动物那远比人类敏锐的本能,让它们对这片散发着“绝对不存在”气息的土地,充满了极致的抗拒与恐惧。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发现,来自于对随行的、原本负责驻守在此地周边区域的几名皇城司外围人员的询问。当林晓枫试图向他们了解青林镇往日的情况、人口、风俗,甚至是那位“青木灵君”的样貌时,发现那些人的记忆,也正在以一种可怕的速度变得模糊、扭曲,最终……消散。
“青林镇?好像……是有这么个地方,在那边……”一个校尉指着那片空白,眼神却带着茫然。 “镇长?姓什么来着?李?王?嘶……记不清了,好像是个挺和善的老头……” “青木灵君?哦,是那个……那个……奇怪,我怎么想不起祂的神像是什么样子了?是棵树?还是个人形?”
仿佛有一种无形而恶毒的力量,不仅从物理上抹去了小镇的存在,更在同步地、潜移默化地抹杀所有与之相关的记忆与概念!这种针对“存在”本身进行的、从物质到信息的全方位侵蚀与吞噬,比任何血腥的、可见的屠杀,都更加令人不寒而栗,因为它攻击的是构成一个文明、一段历史的根基!
就在这弥漫的、几乎要将人吞噬的恐惧与无力感中,一名皇城司校尉领着一个小小的人影,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那是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衣衫褴褛,小脸上沾满了已经干涸的泪痕和泥污,一双大眼睛红肿着,里面充满了巨大的惊恐与更深沉的迷茫。
“回禀各位大人,”校尉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与沉重,“这是在镇子外约三里地的一个废弃山神庙,供桌底下发现的……可能是事件发生时,这孩子偷偷跑出去玩耍,侥幸躲过一劫……是目前发现的……唯一的……幸存者。”
小女孩瑟瑟发抖,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鹿。她的目光在几位气质各异的大人身上逡巡,最终,落在了苏小婉身上——或许是因为苏小婉那身整洁、带着知性与理性光辉的学院服饰,在这片绝望的环境中,成了她眼中唯一类似“希望”与“秩序”的象征。她猛地挣脱了校尉的手,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一把死死抱住苏小婉的腿,仿佛那是狂风暴雨中唯一可靠的浮木。她仰起脏兮兮的小脸,泪水瞬间再次决堤,混合着泥土,在她脸上冲出两道新的沟壑,用带着哭腔、断断续续的声音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