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灵儿虽未开口,但苍白的脸色和微微抿紧的嘴唇已然说明了一切。她将怀中瑟瑟发抖、几乎要僵硬的松鼠小灰又搂紧了几分,仿佛能从这小生命身上汲取一丝微不足道的温暖。那魔潮带来的,不仅仅是物质层面的毁灭压迫,更是一种直侵灵魂深处、冰冷彻骨的虚无低语,诱惑着她放弃思考,放弃抵抗,融入那永恒的寂静。这种精神层面的攻击,对于感知敏锐的她而言,尤为可怕。
林晓枫的目光却仿佛具有某种穿透性,他越过了眼前汹涌澎湃、散发着不祥的暗色洪流,如同磐石般牢牢锁定在后方那团依旧温暖跃动、散发着不屈意志的文明火种上。他的【信息洞察】异能在此刻以前所未有的强度运转着,视野中的世界剥离了表象,呈现出更深层的规则与联系。
在他独特的视野中,那文明火种绝非一个简单的、需要被严密保护的“能量核心”。它是一个活着的、不断呼吸的、由无数亿兆细微的、闪烁着各异光泽的“意念丝线”与“文明印记”交织而成的复杂聚合体——他能“看”到农夫面朝黄土背朝天时,对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最朴素的祈愿金光;能“看”到母亲在油灯下缝补衣衫时,对远行游子那份牵肠挂肚的温暖柔光;能“看”到莘莘学子寒窗苦读时,眼中迸发的对真理与知识渴求的智慧蓝光;能“看”到边疆将士金戈铁马、浴血奋战时,对家国故土誓死守护的赤红忠魂;能“看”到能工巧匠雕琢器物时,对技艺完美极致追求的精纯白光……这些,才是构成火种的真正“燃料”,是生机,是情感,是传承,是文明得以在时间长河中蹒跚前行的、最根本的驱动力,而非冰冷无情的能量块。
“我看见了,”林晓枫的声音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勘破迷雾后的了然,与他周围紧张到极点的氛围形成了鲜明对比,仿佛在陈述一个早已被忽略的真理,“那火种,它不是一堆需要被锁进保险柜里、与世隔绝的珍贵柴薪。它是活的,它有呼吸,有心跳!它是由无数微小的、独立的、却又彼此共鸣的‘念想’与‘坚持’构成的!圣子的方法,是把这团拥有无限可能的、野性的火,硬生生塞进一个看似绝对安全、实则冰冷刻板的玻璃罩子里,隔绝一切风雨,也隔绝了它与大地、与生灵的联系。但你们看——”
他抬手指向远处那依旧璀璨夺目的圣光壁垒方向。壁垒确实稳固,如同礁石般将魔潮死死挡住。但在林晓枫的洞察视野中,那壁垒内部,除了被强行守护在中心的火种和维持壁垒的圣子团队,其光芒笼罩范围内的土地、流动的空气,甚至折射的光线,都仿佛被那绝对的、排他的“神圣”属性所同化、侵蚀,失去了中原大地原本特有的那份厚重、包容与鲜活的烟火气,变得单调、刻板,犹如精致的标本。
“——那样守护下来的,或许还是一个‘火种’,但它还是原来那个扎根于泥土、生长于市井、拥有燎原之志的‘文明’吗?被圈养在无菌室里的火,失去了与风雨搏斗的经历,还能保有那份野性的、不屈不挠的生命力吗?还能在真正的绝境中,再次点燃希望吗?”林晓枫连续的反问,如同重锤敲击在队友的心头,他眼中闪烁着悟道般的光芒,越来越亮,“我们要守护的,从来就不只是火种这个静态的‘结果’!我们要守护的,是它代表的那个‘过程’,是那份扎根于每一个平凡个体、在苦难中挣扎、在欢欣中歌唱、生生不息、代代相传的文明传承之力本身!”
他猛地转身,不再面对队友的质疑,而是完全面向那团文明火种,毅然张开了双臂,做了一个毫无防备、仿佛要拥抱整个文明历史的姿态。意识海中,他与杜康的意念以前所未有的强度激烈交融、碰撞。
“老杜!助我一臂之力!”林晓枫在心神中呐喊。
他身旁,杜康的虚影迅速凝实,此刻的酒神脸上,那万年不变的惫懒与嘲讽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庄严的肃穆与发自内心的激赏:“好小子!看得透彻!文明这玩意儿,从来就不是庙堂之上少数人的专利,更不是需要高高供起的死物!它是万千蝼蚁般的凡人,用血、用泪、用欢笑、用一代又一代的柴米油盐构筑起来的奇迹!你想怎么做?老夫今日,便陪你疯这一把!”
“我们不去分割它,掠夺它!”林晓枫目光灼灼,如同燃烧的星辰,“我们‘请’它!我们请它相信我们,相信我们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颗心,都能成为它暂时的载体和守护者!我们不让它孤独地在这绝境中承受所有风雨,我们要与它并肩而立,共同面对这吞噬一切的虚无!”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直指人心的穿透力与感染力,不仅清晰地传入每一位心神震荡的队友耳中,更仿佛化作了一道无形的桥梁,跨越空间,温柔而坚定地传递到了那团文明火种的最深处,传递到了这片沉默而厚重的大地意志——社稷之神的感知领域。
一瞬间,天地为之寂静。
仿佛连时间都停止了流动。唯有魔潮涌动时发出的、如同亿万怨魂低语的沉闷呜咽,以及圣光壁垒边缘持续不断的、令人牙酸的“滋滋”腐蚀声,作为这死寂中唯一的、令人心悸的背景音。
然后,一股温和却磅礴浩瀚到无法形容的意志,如同沉睡的远古巨龙缓缓苏醒,又如同春日阳光融化冰河,带着无可抗拒的包容与沧桑,缓缓扫过全场。那是社稷之神的回应!没有言语,没有形态,只有一种默许的、带着深沉鼓励与无限期待的“注视”。祂认可了林晓枫对文明本质的理解,认可了这条与“筑墙”背道而驰、充满了风险却更贴近文明本源的守护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