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发展?咱村除了种地就是养猪,有啥特色?” “治安倒还行,就是二狗家那熊孩子总偷鸡摸狗算不算?” “文化建设?难不成把广场舞录下来送去评比?” “信仰凝聚力……这玩意儿咋衡量?难道要看谁家给土地庙上供的猪头肉更大?”
而这股由一纸公文引发的风暴,其中心眼,则直接、毫无偏差地刮到了村东头那座小小的土地庙——或者说,刮进了土地公王富贵那并不宽敞的神域里。
林晓枫当时正提着那壶清心米酒,打算去王奶奶家做个“售后回访”(主要是想近距离、多角度观察一下信仰之力产生的过程和后续影响),就感觉脚下地面一阵微不可查的、仿佛地龙翻身前兆般的震动,然后一股极其焦躁、近乎失控的神力波动,如同涟漪般从土地庙方向猛烈扩散开来。紧接着,他脑海里就响起了土地公那火急火燎、几乎是扯着嗓子吼出来的、带着破音的全村(神域)广播式意念传音:
“所有在村在编神只!无论职司!无论品阶!立刻!马上!放下手头一切事务!到庙里开会!紧急会议!迟到者扣发本月香火补贴!重复一遍,紧急会议——!!”
这意念之强,之尖锐,连他腰间酒壶里正在打盹的杜康都轻轻“嗡”了一声,壶身微颤,表达了对这严重噪音污染和扰神清梦行为的高度不满。
片刻之后,桃源村土地庙那小小的、由香火愿力勉强支撑起来的神域空间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凝结出水滴来。原本还算祥和的氛围被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所取代。
土地公王富贵不再是平日里那副退休老干部般的悠闲打扮,而是换上了一套略显陈旧、但依旧能看出品级的低阶神官正式袍服,只是那顶象征身份的官帽戴得有点歪,几缕花白的头发不听话地翘着。他背着手,在那片由稀薄云雾构成的地面上来回疾走,脚步又快又重,踩得脚下的祥云都翻腾不息,显得紊乱不堪。他那张平时还算红润的脸庞此刻有些发白,额头上甚至能看到细微的、由过度焦虑的神力凝聚而成的虚拟汗珠。
与会“人员”寥寥,光影闪烁,代表着桃源村目前硕果仅存、还能维持基本显形的几位神只:
· 门神,依旧是秦琼尉迟恭那威风凛凛的迷你幻影,但仔细看去,两位将军的盔甲似乎比上次林晓枫无意中瞥见时更暗淡了些,色彩都有些剥落,抱着胳膊,一脸肃穆,仿佛面临的是生死存亡的边关危机。
· 灶神,红肚兜小老头形象,不知从哪弄来一个由精纯香火气凝聚而成的小板凳,舒舒服服地坐在上面,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地抠着脚丫,一副“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的事不关己模样,小眼睛却滴溜溜地转着,打量着在场每一位。
· 河神,一个穿着水蓝色长袍、面容如同笼罩在薄雾后模糊不清的虚影,周身有细微的水汽环绕流动,沉默地站在角落,存在感极低。
“都知道了?啊?都知道了!”土地公猛地停下脚步,挥舞着手中那份用神念拓印出来的、光晕流转的通知副本,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形,“年度评选!五大项!经济!治安!文化!环境!还有最要命的——信仰凝聚力!哪一样是咱们村能轻松达标的?啊?你们告诉我!咱们村去年就排在全镇中下游,被隔壁黑水村狠狠嘲笑了一番!今年要是再没起色,别说评优拿奖励了,年底镇上下发的灵石配额、仙丹补贴、甚至是给孩子们的启灵名额,咱们连汤都喝不上热的!只能舔碗底!”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神力凝聚的)几乎要喷到离得最近的门神脸上:“尤其是信仰凝聚力!这是硬指标!红线!直接关系到我们所有神只的年度绩效考核评分和神力补贴!镇守大人到时候亲自下来查验!你们说说,现在怎么办?都哑巴了?!”
一片死寂般的沉默。只有灶神抠脚丫的细微声响,以及土地公粗重的喘息声。
门神秦琼(大概是)清了清嗓子,那声音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土地大人,非是末将推诿。实乃近日村中广场舞所用之音响法器,年久失修,愈发不堪使用。播放《最炫民族风》等激昂曲目时,杂音刺耳,灵力紊乱,严重影响了末将震慑邪祟、净化村域环境之神圣职能的发挥,也间接降低了村民聚集娱乐时的身心愉悦度。长此以往,恐对‘文化建设’与‘信仰凝聚力’两项核心评分极为不利。末将恳请,申请更换新型号‘九天梵音’牌专业级音响法器一套,附带‘清心宁神’阵纹,预算约需下品灵石五十块,或等值香火……”
“没钱!想都别想!”土地公没好气地打断,痛心疾首,“村里账上那点可怜的香火钱,修葺一下被山洪冲垮的田埂都紧巴巴!还五十块下品灵石?还九天梵音?你怎么不直接开口要天庭御用编钟?把我卖了也凑不齐!”
门神被噎得幻影都晃动了一下,闷闷地抱臂不语,盔甲上的光泽似乎又黯淡了一分。
抠着脚的灶神晃了晃脚丫,悠悠开口,声音带着点烟火气:“要我说啊,老王,急是没用的。还得从根子上,从‘经济’上想办法。我这几天趴在灶台上观察,晓枫那小子鼓捣的酒,好像还真有点歪才门道。虽然上回弄得乌烟瘴气,鸡飞狗跳,但最近他搞的那什么‘清心米酒’,倒是颇得王婆子一家之心,听说效果不错。若能想个法子,把这玩意儿稍微……嗯,‘规范化’、‘规模化’一下,哪怕小打小闹,说不定也能算个‘特色产业’,糊弄……啊不,应付一下考评?”
他话没说完,一直沉默如同背景板的河神突然开口了,声音潺潺如水,缓慢而清晰,却带着一股子仿佛河底陈年老淤泥般的、与时代严重脱节的迂腐气息:“老夫……有一计,或可……创收。”
所有目光(包括抠脚的灶神)都集中到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