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说越激动,手指在空中虚点,仿佛在戳林晓枫那不争气的脑门:“一个月!我就再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宽限到底了!要是下个月这个时候,你的个人贡献度还达不到最低标准线——0.5!别说我这关过不去,按照《天庭下属村级神只管理条例补充细则(第三版)》第十七条第二款,我有权向村委会提议,并报乡镇土地管理所备案,收回你那块长期闲置、未能产生相应信仰价值的宅基地,分配给更有需要、更愿意为村子繁荣发展做贡献的积极村民!”
收回宅基地?
林晓枫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像是被寒冬的疾风扫过。那老屋虽然破旧,墙皮斑驳,院墙长草,却是父母留给他唯一的东西,是他童年所有记忆的载体,也是他在这纷扰世界上最后一个安心立命的锚点。没了它,他就真成了无根的浮萍。
“王大爷,您这……这不讲武德啊!哪能拿房子威胁人呢?”林晓枫的声音里带上了真实的焦急。
“没得商量!”土地公扶了扶老花镜,镜片上闪过一道如同财务报表般冰冷犀利的白光,“要么,想办法提升贡献度,积极向上;要么,卷铺盖走人,给能者腾地方!你自己掂量着办!”
说完,老头重重地哼了一声,那声音里带着七分恨铁不成钢,两分公务在身的无奈,还有一分或许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心软。他身形一晃,如同水滴融入大地般悄无声息地消失不见,只留下原地一股淡淡的、常年供奉形成的香火气息,和一个被“KpI大山”压得愁眉苦脸、彻底没了睡意的林晓枫。
周遭的蝉鸣此刻听起来不再是催眠曲,而是无尽的嘲弄。阳光也不再是温暖的抚慰,变得有些刺眼和焦灼。
躺平的美好心情被彻底破坏,连带着那片被他鉴定为“极度适宜”的树荫,似乎也失去了魔力。林晓枫烦躁地抓了抓本就有些凌乱的头发,猛地站起身,用力拍了拍屁股上沾着的草屑和尘土。
提升贡献度?谈何容易。他一个F级废柴异能,除了精准躺平,还能干啥?难道真要他每天早起,跟着村里的大爷大妈一起,对着土地庙里王大爷那尊慈眉善目的神像烧香磕头,贡献那点他自己都不信的、微薄的“敬畏”或者“祈求”?
光是想象一下那个画面,他就觉得浑身别扭,脚趾能抠出三室一厅。
心里堵得像塞了一团湿棉花,闷得他喘不过气。他下意识地迈开步子,漫无目的地朝村口走去,只想离那棵见证了他“耻辱”的槐树远一点。
村口不远处,靠近那片因早年过度开采而灵气稀薄、如今已近乎荒芜的坡地边上,孤零零地矗立着一株老高粱。它看上去半枯不活,秆子歪斜着,仿佛随时会折断,叶子蔫黄缺乏生机,在傍晚微凉的风中瑟瑟发抖,显得格外可怜又顽强。
村里老人都说这高粱有点邪性,据说在他们爷爷那辈就在这儿了,几十年风雨,不见它死,也不见它好好生长,结出的穗子永远是干瘪的。久而久之,大家也就当它是个不吉利的摆设,没人愿意靠近,更没人管它死活。
林晓枫走到老高粱旁边,像是找到了同类般,一屁股坐在它裸露在地表、盘根错节的根茎旁,背靠着那干枯粗糙的秆子。一股微凉的、带着植物特有苦涩的气息传入鼻腔。
“老伙计,还是你好啊。”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对着这株注定不会回应他的植物倾诉起来,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和迷茫,“无欲无求,不用管什么KpI考核,也不用担心头顶那片瓦会被收走……就站在这里,看着日升月落,听着风来雨去,啥也不用想,啥也不用争……要是能像你一样,就在这里站着,直到天荒地老,该多好……”
他像是打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地抱怨着:从土地公那堪比上市公司cEo的绩效考核,说到张三家母猪产后护理如何影响了全村信仰Gdp,再说到自己那F级异能的鸡肋,以及对这个“卷”字当头世界的无所适从。夕阳将他落寞的影子拉得老长,扭曲地印在荒芜的土地上,与老高粱歪斜的影子交织在一起。
而他并未察觉,在他靠上去的那一刻,在他毫无保留地倾吐着内心的烦恼与渴望“静止”的意念时,身后那株半枯的老高粱,最顶端那片微微泛黄、边缘卷曲的叶子,几不可查地、如同沉睡者被惊醒般,轻轻颤动了一下。那颤动极其微弱,仿佛只是被风拂过,但又带着一种奇异的、源自生命本源的韵律。
夕阳彻底沉下了西山,最后一点余晖像是吝啬鬼收起的金币,天边只留下一抹敷衍的、正在迅速褪色的橘红。荒地上的风失去了白日的温和,带上了夜的凉意,呜呜地吹过,卷起几缕尘土,也吹得那株老高粱干枯的叶片相互摩擦,发出“簌簌”的、如同老人低语般的声音。
林晓枫还靠在那里,像个被遗弃的破麻袋。心里的郁闷非但没随着倾诉排解出去,反而因为胃里空空如也,更添了几分火烧火燎的烦躁。他拧开手里喝剩的半瓶冰红茶——那是他出门前从小卖部买的,最便宜的那种。瓶壁上凝结的水珠早已蒸发殆尽,只剩下黏腻的糖分残留。
他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过于甜腻的液体混杂着香精的味道冲击着味蕾,非但没能解渴,反而像是一层劣质的糖浆糊住了喉咙,让他更觉不爽。
“唉,你说这算什么事儿?”他晃了晃手里那半瓶浑浊的褐色液体,对着老高粱继续吐槽,仿佛它是这世上唯一能理解他(或者说,被迫听他唠叨)的存在,“贡献度……信仰……说得那么玄乎,不就是变着法儿让人卷吗?以前在学校卷成绩,出了社会卷业绩,现在好了,连对神仙的态度都要卷出花样来!王大爷那表格做的,那数据分析,我看玉皇大帝开天庭年终总结大会都用不上那么精细的ppt!他老人家直接托梦给会计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