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针线筐里:线头与新添的针脚
晨光漫过窗台时,林夏被针线筐里的金属声弄醒了。小于正蹲在床边翻找什么,晨光落在他发梢,像撒了把金粉。
“找什么呢?”她揉着眼睛坐起来,看见他手里捏着根银色的钩针,针尖闪着光。
“我妈以前用的钩针,想找出来给你用,”他挠着头往筐里扒拉,线团滚出来,缠了他满手,“昨天你说要给小熊绣伙伴,我想着用这个顺手。”
林夏笑着凑过去,筐里堆着五彩的毛线、生锈的顶针,还有本泛黄的编织教程,书页间夹着根干枯的薰衣草。她捏起那根钩针,手柄处被磨得发亮:“这上面还有温度呢。”
“我妈以前总说,好的钩针能记住手的温度,”小于突然红了耳尖,“可能……可能她早就知道,会有个人替她接着用。”
客厅的茶几被清出来当工作台,深蓝色的毛衣摊在上面,小熊的歪眼睛对着晨光。林夏穿了件米白色的围裙,领口沾着几根毛线,像落了只白鸟。
“先从哪里开始补?”她举着绣花针,针尖穿了根粉色的线。
小于的指尖点了点小熊歪掉的眼睛:“要不……还是别改了?歪着挺好,像我小时候画的那样。”
“那怎么行,”林夏突然往他手背扎了下(没真扎到,只是针尖轻轻碰了碰),“要加个新花样,比如给小熊戴朵花,这样它就不孤单了。”
穿线时,线头总也穿不进针孔。小于凑过来帮忙,鼻尖几乎碰到她的手背,呼吸带着点薄荷牙膏的凉:“我妈以前穿线,总爱抿一下线头,说这样容易穿。”
林夏学着他的样子抿了抿线头,果然一穿就进。针脚落下去时,她的指尖突然被扎了下,血珠冒出来,像颗小红豆。
“别动!”小于抓过她的手往嘴里送,舌尖轻轻舔过那点血珠,“我妈说被针扎了,要赶紧用口水消毒。”
林夏的脸突然发烫,抽回手时,看见他嘴角沾着点毛线屑:“你小时候被扎了,她也这么给你消毒?”
“嗯,”他低头继续理线团,声音闷闷的,“有次我学她织围巾,被扎得满手是洞,她就捧着我的手一个一个舔,说‘男子汉流血不流泪,但是疼了要告诉妈妈’。”
线团在指尖绕出粉色的花,林夏突然把针脚往小熊的耳朵旁边挪了挪:“我们给它绣朵薰衣草吧,就像教程书里夹着的那种。”
小于的动作顿了顿:“我妈生前最爱种薰衣草,说开花时能香满整个阳台。”
针尖在布面上游走,粉色的线渐渐勾出朵歪歪扭扭的花。小于突然从背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你知道吗?我以前总觉得,她走了之后,家里的味道就变了,晾衣服的绳子空荡荡的,阳台也再没开过花。”
林夏反手握住他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像刚晒过的被子:“那我们今年秋天种薰衣草吧,就种在阳台的花盆里。”
中午煮面条时,林夏把毛衣搭在餐椅上。小于端着两碗面出来,突然“哎呀”一声——汤汁溅在毛衣的下摆,晕出个浅黄的圆斑。
“都怪我!”他慌得去扯纸巾,手忙脚乱把毛衣拽到地上。
林夏却笑着捡起来,指尖戳了戳那个圆斑:“这不是挺好吗?像小熊踩着片落叶。”她突然往他胳膊上挠了下,“再说了,有点痕迹才叫生活啊。”
下午阳光最暖的时候,他们坐在阳台的藤椅上。毛衣摊在膝头,粉色的薰衣草已经绣好了,针脚歪歪扭扭,却像在风里轻轻晃。
“你看,”林夏举起毛衣对着光,“小熊有花了,就不孤单了。”
小于突然从兜里掏出个东西,是枚银色的小铃铛,铃舌上刻着个“夏”字:“昨天在纪念品商店买的,想着……给小兔子当项链。”
林夏的指尖捏着铃铛,轻轻一晃,叮咚声像落在湖面的雨:“你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没看见。”
“趁你在看发箍的时候,”他往她颈后吹了口气,痒得她往回缩,“本来想给你个惊喜。”
傍晚收衣服时,林夏把补好的毛衣晾在阳台的绳子上。风一吹,毛衣轻轻晃,小熊的歪眼睛对着天边的晚霞,像在笑。
小于从背后抱住她,下巴蹭着她的发顶:“张阿姨刚才来敲门,说看见我们晾的毛衣,夸小熊的花绣得好看。”
“那是,”林夏转身往他怀里钻,“也不看是谁绣的。”
远处的路灯亮起来时,他们并肩坐在藤椅上,看着毛衣在风里晃。林夏突然想起那封未拆的信,想起小于妈妈写的“能喜欢他的姑娘一定是温柔的人”,突然觉得,温柔从来都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事,而是像这毛衣上的针脚,一针一线,把旧时光和新日子缝在一起,带着点樟脑丸的旧味,和薰衣草的新香。
“明天我们去买花盆吧,”林夏的声音混着晚风,“要最大号的,能种好多好多薰衣草。”
小于的手在她掌心轻轻拍了拍,像在打什么温柔的暗号:“好啊,再买包向日葵种子,你不是说喜欢看它们跟着太阳转吗?”
月光漫过阳台的栏杆,落在晾着的毛衣上。林夏突然觉得,那些藏在针线里的惦念,那些没说出口的温柔,都像这毛衣的温度似的,被风一吹,就漫到了往后的日子里,带着点旧旧的甜,和永远不会凉的暖。而那根银色的钩针,正躺在针线筐里,等着明天,继续织新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