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刚走到门口,男人又停住脚,转过身来,眉头还皱着:“谷老师,我还有个事儿想问。要是以后真到了非换不可的地步——比如老房子实在破得没法住,或者店面不够用了,那该注意些什么?总不能一辈子守着老地方吧?”
我把烟斗从嘴边拿下来,指了指门口的桃树:“你看这棵桃树,去年我给它移栽过一次,移之前先在新坑底埋了些它原来生长的土,还把它旁边的几棵小草也挪了过去,结果今年照样开花结果。换地方也一样,关键是别把‘根’弄丢了。”
阿呆抱着来福凑过来,傻呵呵地接话:“师傅,是不是就像我上次搬床铺,非要把我的小枕头带着?不然我睡不着觉。”我笑着点头:“差不多这个理。你要是真得换,首先得记住,老地方的‘气’要带过去。”
男人往前凑了两步,听得更认真了。我继续说:“你那老店面里,不是有你刚开始用的旧账本、破计算器吗?还有你老婆帮你缝的布袋子、你第一次谈成生意时客户送的小摆件——这些东西别扔,换了新地方,先把它们摆进去,最好摆在原来的方位上。就像给新屋子‘认亲’,让这些老物件把你原来的‘气’引过来,新地方才能跟你合得来。”
女人在旁边点头:“这个我懂,上次我表姐家搬新家,把原来的老锅带过去了,说‘带着老锅,日子不饿’。”我看向她:“就是这个意思。《周易》里说‘同声相应,同气相求’,老物件跟你处久了,沾了你的气,它们在新地方,就能帮你把气续上。”
“那还有别的要注意吗?”男人追问。我抽了口烟,慢悠悠地说:“第二点,换之前得选个‘顺’的日子。别随便找个周末就搬,最好找个跟你生辰八字合得来的日子,避开‘冲’‘克’的时辰。比如你属虎,就别选属猴的日子搬;你要是早上出生的,就尽量在上午搬——顺着自己的‘气’来,别跟它拧着。”
阿呆突然插嘴:“师傅,上次李爷爷搬家,您让他选了初三的早上,结果他搬完家第二天就捡了个大萝卜!”我瞪了他一眼:“那是李爷爷自己运气好,跟日子顺也有关系。不过也别太较真,选个心里舒坦的日子,比啥都强。”
男人笑了笑,紧绷的脸放松了些:“那第三点呢?”我指了指他的印堂:“第三点,搬过去之后,先别着急做生意,先‘暖’三天。头三天别开门迎客,也别催着签单子,就跟你老婆在新地方待着,擦擦桌子,整理整理东西,晚上煮点粥,跟家里人一起吃顿饭。让新地方先沾上你们的烟火气,别刚搬进去就满是铜臭味——气躁了,生意也稳不住。”
“暖三天?”男人有点疑惑,“那我这生意不就耽误了?”我摇了摇头:“三天耽误不了什么,要是没暖好,以后耽误的可就不是三天了。你想想,你刚到一个新地方,还得适应适应,何况是房子?你给它点时间跟你熟络,它才会帮你聚气。”
女人在旁边帮腔:“我觉得谷老师说得对,上次我邻居家开新店,刚搬进去就忙着搞活动,结果没几天就漏水,还跟客户吵了架,后来歇了半个月才好。”
我接着补充:“还有个关键步骤,换了新家要是讲究,得找个靠谱的风水先生用净宅符帮着清理一下。你说的打草除灰,那是清看得见的脏东西,可房子里可能藏着旧的煞气、杂气,这些无形的‘气’,得用特殊手段净化。靠谱的先生会拿着净宅符,从正门进去,沿着屋子的墙角顺时针走一圈,把每个角落都走到,最后在门口把符烧掉,这样能把不干净的气带走,让新宅的气场变清爽。千万别找那些油嘴滑舌的假先生,不仅没用,还可能扰了宅气。”
男人眼睛一亮:“这个我听说过,但不知道具体怎么操作,您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我点点头:“这步是给宅子‘洗个澡’,洗完了,后续的老物件摆进来、暖宅才更管用。”
我把烟斗在桌角磕了磕,烟灰落在地上:“最后一点,别把老地方彻底丢了。要是老房子还在,别租给别人做乱七八糟的生意,最好空着,或者偶尔回去打扫打扫,开开窗通通风。要是店面租出去了,跟租客说一声,别把里面的结构改得太厉害——老地方就像你的‘后路’,留着它,你的气就有个出处,就算新地方出点小问题,也能有个缓冲。”
男人点点头,掏出手机记了下来:“我把这几点都记着,以后真要换,就照着做。那怎么规避风险呢?万一换了之后还是不行咋办?”我指了指桌上的三枚铜钱:“要是真没底,换之前来摇一卦。六爻能看出你跟新地方合不合,要是卦象不好,要么换个地方,要么再等等——别硬来,‘知止不殆’,《道德经》里早就说了,知道什么时候该停,才不会出问题。”
阿呆抱着来福,突然说:“叔叔,要是换了之后不好,你就回来找我师傅,我师傅能帮你想办法!”我拍了拍他的头:“你这小子,就会吹牛。不过真要是出了小问题,也别慌,先把老物件摆好,再找个日子‘暖’一暖,实在不行再请人看看净宅,大多能缓过来。”
两人又谢了我,这才相跟着走了。这次男人走得慢,还跟女人说了些什么,女人脸上的笑更明显了。阿呆蹲在地上,看着他们的背影,问我:“师傅,他们以后真的不会再想换房子了吗?”
我把烟斗重新装满烟丝,点着火:“说不定还会想,但他们知道该怎么换了,就不会像之前那样慌慌张张地丢了根。人这一辈子,就像走路,有时候得换条道,但只要记着自己从哪儿来,就不会走歪。”
风又吹进来,槐树叶落在来福的背上,来福抖了抖身子,阿彩从房梁上跳下来,用爪子扒拉着桌上的铜钱,像是在附和我的话。
两人的脚步声刚消失在街角,阿呆抱着来福蹭到我跟前,手指还在摩挲来福红通通的鼻子:“师傅,您刚才说老物件比招财猫好,是不是因为它们跟着人过日子,也有灵性啊?”
我把烟斗往桌边一放,指了指柜台上那本泛黄的线装书——那是我师父年轻时用过的《周易集解》,封皮都磨破了,边角用浆糊补了又补。“你看这书,跟着我快四十年了,我刚学六爻那会儿,总把卦象算错,它就安安静静待在桌上,后来我算准第一卦那天,书页突然自己翻了一页,你说它有没有灵?”
阿呆眼睛瞪得溜圆:“真的呀?那我床头的小布熊是不是也有灵?我哭的时候它总掉毛,像是在擦我眼泪。”我被他逗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万物有灵,不光是活物,跟着你久了的东西,都沾了你的气,成了你的‘伴儿’。”
正说着,阿彩突然跳上柜台,用爪子扒拉我手边的三枚铜钱——那铜钱是我刚出师时,第一个客人送的,说是他爷爷传下来的,如今边缘都磨得发亮。阿彩“喵”了一声,把铜钱推到我面前,像是在提醒我什么。
“你看阿彩都懂,”我拿起铜钱,指尖能摸到岁月留下的温度,“那些跟着你打江山的伙伴,不管是人还是物,都是你的‘福缘’。你善待它们,它们就护着你;你要是嫌弃它们旧、嫌弃它们土,那就是断了自己的福。”
来福突然从阿呆怀里挣下来,跑到墙角,对着我放工具的木箱“汪汪”叫了两声。那木箱是我刚出师、准备独自开卦摊的前一晚,师父亲手给我的。他老人家熬了半宿,用院里老槐树的木料打了这箱子,还在箱盖内侧刻了个小小的“易”字,说“这箱子装的是你的吃饭家伙,更是你的念想——往后走江湖,看见它,就像看见我在你身边,别慌,别丢了本心”。现在里面还躺着我第一次给人看风水时用的罗盘,还有师父临终前给我的那把铜尺,尺身上的刻度都磨浅了,却还带着当年他手心的温度。
“你看,来福都知道这箱子金贵,”我站起身,打开木箱,木头上的“易”字在光线下还能看清刻痕,里面的物件整整齐齐码着,“当年我在镇上摆卦摊,就靠这木箱装东西。下雨时我把它抱在怀里,自己淋着雨也不让它湿着——不是怕木箱坏,是怕里面的罗盘受潮,更怕磨掉师父刻的那个字。后来我开了谷一阁,有人出三倍的价钱买这木箱,说要当古董收藏,我没卖。他说木箱旧,可他不知道,这箱子里装的不是工具,是我跟师父学道那十几年的光阴,是他教我的‘守心’二字。”
阿呆凑过来看木箱里的铜尺,手指轻轻碰了碰刻痕:“师父的手艺真好,这字比学堂先生写的还规整。”我笑着点头:“你师爷啊,这辈子最看重‘匠心’,做什么都要做到极致。他还说过,物件跟人一样,你对它用心,它就对你尽心。”阿呆似懂非懂地点头,又问:“那我以后给来福做窝,是不是也得用心点?不然来福住得不踏实?”
我合上箱盖,拍了拍上面的木纹:“这就对了。《礼记》里说‘敬事而信’,敬的不光是事,还有身边的人和物。你善待过往的岁月,岁月才会善待你;你珍惜身边的伴儿——不管是人,还是这跟着你的箱子、书本,它们才会护着你。”
风又吹进来,槐树叶落在木箱上,我伸手把树叶拂掉。谷一阁里静悄悄的,阿彩趴在柜台上打盹,尾巴偶尔扫过铜钱,发出轻轻的“叮当”声;来福靠在我脚边,脑袋蹭着木箱的边角;阿呆蹲在地上,正给来福顺毛,嘴里还小声念叨着“要给来福做个好窝”。
我重新拿起烟斗,填上烟丝,点着火,烟圈慢悠悠飘起来。其实人这一辈子,就像这谷一阁,门口的桃树槐树是伴,柜上的线装书是伴,墙角的木箱是伴,还有身边的阿彩、来福、阿呆,都是我的“灵”。只要好好待它们,日子就不会差到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