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谷一阁的门口，吧嗒着烟斗，老旱烟的青烟丝丝缕缕往上冒。
阿呆捧着粗瓷茶碗凑过来，碗沿还沾着茶叶沫子：“师傅，昨儿穿西装那先生又来了，说在北京干啥都不顺，非缠着您再给瞧瞧五行。”我眯眼瞅着槐树影里晃悠的光斑，烟斗往石桌上一磕：“让他进来，先灌碗凉茶降降心火。”
那人跨进门坎时，我正用指甲在茶碗沿画圈。好家伙，印堂发暗得跟泼了墨似的，鼻梁两侧青筋突突跳，左眼皮还一个劲儿抽搐。“谷大师，您帮帮我……”话没说完，我就摆摆手：“甭说丧气话，先坐下喝口茶。你跑北京来，是想往仕途里钻吧？”
他猛地站起来，茶杯在桌上磕出当啷一声。阿呆憋不住乐，在旁边直抿嘴——这小子跟我久了，也能瞧出几分门道。我慢悠悠往烟斗里塞烟丝，故意卖关子：“要说北京的五行，得看你揣着啥心思来。就像咱门口这桃树和槐树，桃树属阳，开花结果是‘生’的路子；槐树扎根深，能挡风遮雨，守着一方安宁。人跟城市的缘分，全在自个儿的心念。你再看来福，白毛属金，偏生鼻头舌头红，金火相克，反倒有了股子刚柔并济的劲儿。”
那人搓着手直点头，西装袖口磨得发白，线头都露出来了。我指着门外接着说：“打北边来的人，总觉着北京‘水’气重。为啥？北方属水，人从水边走出来，到这儿水土相冲，脑子就容易犯迷糊。你头回找我，说签合同总栽跟头，可不就是水多了泛潮，把心眼子都泡胀了？就像打南方来的人总嫌北方冷，冷得骨头缝儿里都渗风；北方人到了南方，又觉得潮得慌，连骨头都能拧出水来——水土不服，说到底是五行没合上。但记住，城市的五行定不了你的命，沙漠里能长绿洲，黄河边也有干沙滩，关键看你把根扎哪儿。”
阿呆突然插嘴：“师傅，上回卖烤鸭的张大姐，您说她跟北京‘土’合？”我敲了敲烟斗：“着啊！她老家河南，中原大地属土。来北京开铺子，专挑接地气的营生，灶台砌得跟咱老家土炕似的，这不就是‘土生土长’？她养的芦花鸡属木，鸡刨土，土养木，比啥招财摆件都管用！要真论适合去哪儿，得看生辰八字里的五行缺啥补啥，有的人天生带火命，去北方水地就犯冲；木命人扎根土里，反倒能抽枝散叶。”
西装先生听得额头冒汗，喉结直滚：“可您老说我属金……”“你想当官啊！”我把烟斗重重一放，“金是刀把子，是规矩，也是棱角。北京是都城，朝堂气重，金气最盛。可金过了头就是铁锈，伤人伤己。你这西装穿得笔挺，褶子里却全是急功近利的火——金遇火就化，能不倒霉？说来福这白狗，本该沉稳肃杀，见了人却摇尾巴，刚中带柔才招人稀罕。你缺的就是这份火候。真想知道该奔哪儿，得摇六爻问卦象，八字算的是命，卦象看的是当下的路。”
话音没落，阿彩跳上桌子，爪子啪嗒拍在那人公文包上。来福也凑过去，拿红鼻子直拱他裤腿。我乐了：“你瞧，阿彩属水，来福属金，金生水，水旺金，它俩凑一块儿比啥卦象都和顺。你倒好，拿金刀砍土坡，又让火烧金水，自个儿把五行搅成了乱麻。”
那人脸色发白，从包里掏出个金灿灿的貔貅：“谷大师，我听说戴这个能招财……”“打住！”我把烟斗往茶碗里一按，溅起几滴茶水，“你金气重得都冒尖了，还戴这个？就像给快炸的锅炉猛添柴火！想在这儿站稳脚跟，得学土性——厚德载物，别总想着往上蹿。来福这白狗，金气藏而不露，见着街坊摇尾巴，反倒得了好人缘。故宫的墙是朱红属火，地基却是黄土夯的，火生土，土守火，这才叫根基稳当。”
阿呆挠着后脑勺问：“师傅，普通人来北京咋看五行？”我望着槐树影，想起街口卖油饼的老王头：“就说老王，山东来的，木性人。北京属土，木克土，可土厚了也能养木。他用老家的老面引子，在北京扎下根，灶台擦得锃亮，火性旺了，生意能不红火？来福常去他摊儿讨油渣，金入土，暗合‘藏金纳福’的理儿。说到底，人跟地儿的缘分，就跟喝茶似的，得慢慢品，急不得。想知道去哪儿顺，得看八字里的五行走势，再用六爻瞧瞧当下的气数，缺一不可。”
西装先生突然站起来作揖，腰弯得比门框还低：“大师，我懂了！不该死磕‘金’，得学‘土’的性子，先把根基扎稳。”我摆摆手：“懂了就好，把那金貔貅收起来，换盆文竹养着。你这眼跳，是肝火旺，文竹属木，能化金气。记住，北京的五行是活的，就像咱门口这桃树，春生夏长，秋收冬藏，人得顺着气儿走。说来福冬天爱窝在桃树根儿，金生水，水生木，五行流转，自然顺遂。但要真寻个长远地儿，还得算卦问个明明白白。”
等那人走了，阿呆蹲在地上给来福梳毛，白毛在夕阳下亮晃晃的。“师傅，北京到底属啥呀？”我吧嗒着空烟斗，看桃树影里的日头一点点往下坠：“傻小子，都城的五行讲究个‘中和’。就像咱谷一阁，有桃有槐，有猫有狗，有茶有烟，单拎出来说属啥？合在一块儿让人踏实，就是好五行。人来这儿图啥，就感应啥，可别让贪心坏了这股子气。来福这白狗，见官不谄媚，见乞儿分半块窝头，这份心性，比啥五行推演都明白。真要论去哪儿能成事，八字是底子，六爻是路引，少了哪样都得走弯路。”
（吧嗒一口烟斗，烟丝火星子跟着明灭）要说北京的五行，门道可多了！有人说北京属金，为啥？老辈儿讲五行配方位，西方庚辛金，北京城在地理上偏西，可不就沾了金气？就拿大钟寺那口永乐大钟来说，镇在城西几百年，钟声一响，透着股子肃杀威严，这就是金气！金是刀把子，是规矩，搁这儿正应了皇城根儿下的皇家气派。
说北京属水也没错。五行里北方属水，北京正好卡在北边儿，永定河、潮白河五大水系围着城淌，跟血脉似的滋养着京城。老话说“水生财”，您看那些漕运码头，当年运粮运货全靠水，没这些水系，北京城哪能兴旺得起来？
要说北京属土，更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北京城是啥地儿？全国的中心！五行里中央属土，土是根基，是厚德载物。故宫的地基用黄土夯得瓷实，天安门广场稳稳当当立在那儿，就像大地托着天，稳稳当当镇住四方。这土性，才是北京城的主心骨。
（敲了敲烟斗，烟灰簌簌落）有人问北京咋还“出火”？您瞧瞧，全中国的大学府、文化地儿扎堆儿在这儿，每天多少新想法、新思潮冒出来？文化属火，这思想碰撞的劲儿，可不就跟火苗子似的，燎得人心里热乎？再说政治，从古到今多少朝代在这儿定都，朝堂上的风云变幻，可不就是一把旺火，烧得天下都跟着动！
至于说北京属木——（抬手指了指门外槐树）您瞅咱胡同里的老树，景山的万春亭放眼望去，满城绿浪！木是生机，是生长。北京城从元大都到现在，越来越兴旺，不就像棵大树，年年抽新芽、长新枝？五行这玩意儿，搁北京城身上，可不是非黑即白，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环环相扣，才养出这千年都城的精气神儿！
（谷叔把烟斗在鞋底磕了磕，慢悠悠直起腰）最后再啰嗦一句，别把玄学当神神鬼鬼的玩意儿。有些事儿科学暂时说不清，交给玄学琢磨琢磨，说不定能摸出点门道。甭管多离谱的事儿，在五行八卦里头转一转，总能找出个说得通的理儿。
百年前要是跟人说水能生火，准被当成疯子！可现在您掏掏打火机瞧瞧，里头灌的丁烷不就是“液态火”？老祖宗讲水火相克，也说水火既济，这里头的学问深着呢。玄学不是瞎蒙，是拿老辈人的眼睛，帮你看明白这世上弯弯绕绕的理儿。
阿彩跳上我膝盖，拿脑袋蹭烟斗。来福叼着桃树枝跑过来，红舌头呼哧带喘。老槐树又落了片叶子，正巧盖住地上摇晃的树影，像极了老天爷落下的一枚印章——盖在这五行轮回的妙处上，也盖在人该寻的那条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