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奶奶拖着孙子小晨推开谷一阁的木门时,我叼着烟斗抬头,心里猛地一沉——不过短短几日,这孩子竟瘦得脱了相,原本合身的校服此刻松松垮垮挂在身上,脚步虚浮走了几进来,结结巴巴打招呼的声音细得几乎听不见:“谷、谷爷爷好。”
“谷师傅,您给看看吧。”王奶奶老泪纵横,满脸挂满了焦虑,“这孩子也不知道咋回事,天天不去上学,就把自己锁屋里,饭也不吃,一天到晚自言自语,一到晚上就发烧,还经常半夜哇哇地哭,比我这老太太还神神叨叨。醒来又总说有人跟着他,要带他去玩……这不,今天白天我硬把他拖出来,带您这儿来了,要不然他连门都不出。”我奶奶一边说一边抹着眼泪。。
我往铜烟锅里按了按烟丝,余光瞥见阿彩蹲在门槛上,全身毛发炸起,冲着小晨身后呲牙低吼。要不是阿呆抱着它可能早冲过来了。
要知道,平日里小晨和阿彩最是亲昵,放学总爱来逗弄它。如今这般反应,定是察觉到了什么。转头再看小晨,肩头虚浮,印堂发灰,浓重的黑眼圈挂在眼下,像是熬了几个通宵,这分明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我皱了皱眉,吩咐阿呆去把香炉取来,点燃三支香。青烟袅袅升起,在半空中凝成扭曲的形状,宛如道家云篆文的脉络。小晨一闻到香火味,顿时浑身发抖,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身子抖得像筛糠一般。见此情景,我急忙让阿呆撤下香炉,又让他从抽屉里拿出三根自制的降真香点燃。
袅袅香气弥漫开来,小晨这才慢慢平静下来,缓了好一会儿抽泣着说:“他、他们天天骂我娘娘腔,还说就算打死了我,我爸妈都不会知道,我、我不想去学校……我想我妈妈。”
看着小晨害怕的模样,又闻着王奶奶身上浓重的香火味,我敲了敲烟斗,火星溅落在青砖地上,缓缓说道:“王家奶奶,您是不是总在家烧香礼佛,还爱放往生咒等经文?”王奶奶愣了一下,点头道:“是啊,您知道的我信佛,想着多做点功德,也保佑小晨平平安安的。”
我叹了口气,对着阿呆和小晨缓缓说道:“凡炁之在道,其本则一,其末则万。阴阳分判,清浊攸分。那些横死而不得入轮回的孤魂野鬼,游离于阴阳之间,最是敏感。您放经文、燃香火,于它们而言,就如同敲锣打鼓宣告‘此处有人在超度法事,能解其困’,而香火则如美酒佳肴相邀。可它们赶来后,却发现您并无能力解决它们的问题,这便是道家所言‘请神容易送神难’。您家中阴气积聚,又引来这些怨气深重的孤魂,可不就盯上了您这宝贝孙子。”
“再者,”我顿了顿,继续说道,“阳寿未尽而横死者,不得入阴曹地府,需寻替身方能过奈何桥。它们每日都要重复经历横死时的痛苦,唯有找到替身,方能解脱。人在害怕、绝望之时,身上的三魂七魄不稳,三盏阳火渐弱,小晨的心神不宁,八字偏弱,便给了它们可乘之机,就这么被盯上了。”
说着,我从书架上取下《幽冥录》,翻开泛黄的书页,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给小晨看:“你瞧,‘阳寿未尽而横亡者,困于黄泉路,受业火之苦,寻至阴之体,以解己厄’。它们专挑意志消沉、心有裂缝之人下手,就像苍蝇盯着有缝的鸡蛋。你难道想被它们替换,步它们的后尘?”小晨听了,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把书递给小晨,语重心长道:“万物负阴而抱阳,从明日起,切莫再独处。王奶奶,您啊,家中暂时停了那些香火,每日天一亮就让小晨去跑步,初阳之气最能补阳。多与积极向上的同学交往,心中常存浩然正气,阴暗之物自然不敢近身。”
转头又对王奶奶说:“您还记得当年嫌你小儿子闹腾,将他赶出去的事吧?让他搬回来住些日子。您那老宅子阴气太重,又常关门窗,须得多通风见阳,通风采光也是必要的。”
临走时,我塞给王奶奶一包朱砂和一小把降真香:“晚上将朱砂撒在窗台,让孩子枕头向阳而睡。这降真香点在窗台,切莫点在床头床尾。这段日子,让孩子与他小叔同住一室。等熬过这段时间,带小晨去给环卫工送送水,去孤儿院、福利院做做义工,多行善事,积攒阳德,自能冲散晦气。”
看着祖孙俩的背影消失在暮色里,阿呆忍不住问道:“师傅,真不用做点法事吗?”我又点上一锅烟,看着阿彩追着自己尾巴打转,缓缓道:“法事如医者动刀,虽能治病,却也伤元气。能不用则不用,能以调养自愈,方为上策。人若一心求死,大罗金仙也难救;人若一心求生,阎王爷也留不住。就看小晨能不能自己振作起来了。小阿呆啊,‘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有的钱该赚,有的钱不该赚,道在心中,无欲无求,切记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