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祖,我还有两个问题。”
“问吧,既然你已参与此事,我便不会瞒你。”
“云镜三仙中,是否有转劫重修的仙人?”
“是。”
听到这个回答,江见秋便没再多问,很多事情仅是一个字便已经足够概括。
包括此人的身份、云镜魔灾发生的原因、目前的情况、静渊师祖的担忧,以及后续的部署。
她不清楚是否会有更强的存在正注视着月墟宗,注视着自己二人,当年随意破开月墟宗护宗大阵的强者,绝非师祖可以力敌,甚至可能连对方的探测都无法察觉,所以很多关键事情都不能说出口,只要在心中知道便可。
现在看来,师尊先前曾提到的百花仙苏苓歌,或许便是自己那位师叔的前世身吧?
至于我被盯上的原因……
江见秋无力地叹了口气,感觉从前的自己实在太冒失了。
当然,也是因为不清楚宗门情况,否则又怎会在没有防护的情况下抽那个破奖,导致那群家伙误会了。
唉……
我若真是转劫重修的大能还行,至少有一大堆保命手段,杀个一次两次根本死不掉,不然那伪装成历无赦的元婴妖兽也不会布下大阵,准备将我神魂俱灭。
可我不是啊!我没有那些手段,真没有!被杀就真的死啦。
这个修仙界,为啥如此危险啊!
静渊这时开口问道:“第二件事呢?”
江见秋无力地摆摆手:“没有了,我现在只想找个安全的地方修炼成仙……”
她原本想问的是丹鼎峰传承遗失之事,现在看来,定也是发生了与云镜魔灾相似的事情,且更为隐秘……
她依旧没有放弃先前的想法,将怀疑对象锁定在某一任的宗主身上。
至于为何静渊宗主没有继续展开调查,或许她早已有了答案,只是目前形势所迫,没办法动手而已。
那她准备何时动手呢?
江见秋思来想去,只有两个可能。
第一东洲大比之时,将门内干净的弟子送去圣地参与此次盛会,同时借圣地诸多势力保护有生力量,联合此次外出拜访的诸多如无相剑庭般友好的宗门势力,展开一轮彻底的清洗。
第二个可能便是师尊的身上,或许待师尊身上的秘密揭开,她不再背负曾经云镜峰的重担,便是师祖动手之时。
总之,对自己来说越晚越好,如今自己的实力还是太过弱小,即便有心做些什么,也无能为力……
静渊见小丫头因为愁苦而皱在一起的小脸,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知为何,她感觉和这丫头好像心有灵犀一样,很多事情都不用开口,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猜到对方在想啥,这种感觉,还真不错。
结束交谈,她先把江见秋送回了云镜峰,随后飘身前往事发地——掌刑殿。
掌刑殿深处,灯火如豆。
静渊立于主座之前,眸光清冷,一如寒潭。
大殿之中,诸峰主座已尽数召回,列于两侧,皆神色肃然,历无赦亲自押送百花峰现任主座——云佩烟至堂前,云佩烟面色苍白,却强做镇定。
“百花峰一案,暂由掌刑殿彻查,云佩烟,即刻禁足,待查明之后再定罪责。”
静渊声音不大,却在大殿中回荡如雷,无可置疑。
众人齐齐领命,无人敢言。
随后她扫视全场,淡淡道:“此次动乱,虽源于外敌渗透,但我月墟宗内部亦有疏漏,各峰自查,自明日起至升仙大会前,凡门中执事、护法以上职司,皆需重审出身来历。”
话音一落,诸峰主座纷纷躬身应诺,气氛更显凝重。
静渊继续发令:“楚归鸿一案,列为机密,掌刑殿设暗组,秘密调查其过往行踪,尤其着重他与外界来往之人。历无赦,负责此事,直接向我禀报。”
“遵命。”历无赦单膝跪地,沉声领命。
一切安排妥当,静渊目光微沉,心中已有决断。
此次异变,虽暂时压下,但暗流涌动,月墟宗已到了不得不自清门户之时。
“另外……”
众人刚准备退去,静渊再次开口:“此次宗门大比,由清欢主持,望各位配合。”
刚准备溜走睡觉的洛清欢一呆,顿时感觉天都塌了。
……
静渊离开后,江见秋刚安顿下来没多久,云镜峰便热闹了起来。
今日的云镜峰与以往清冷肃然的气氛大不相同,山巅灵光缥缈,瑞气盈空。
仙雾之间,一群绝色仙子或倚松石,或乘灵鹤,或凭风而立,衣袂飘飘,玉颜生辉,宛若九天玄女下凡,令整个山巅充满了欢声笑语。
这些,便是师尊请来的帮手们。
江见秋手忙脚乱地在一群仙子之间穿梭,端茶倒水,搬凳子摆灵果,忙得不亦乐乎。
寒潭边上,几道气息强横的身影或倚或坐,随意交谈。
最前方,一道懒洋洋的嗓音率先响起,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
“啧,月墟宗这地方,灵脉虽不算顶尖,倒也别有风味。”
说话的是一个青衣女子,懒散地靠在玉阶上,袖口滚着金边,指间捏着一根碧玉细簪,随意拨弄着。
她的气质在江见秋看来,有点像清欢姐,不过此人更多的是散漫,是将一切尽在掌中的肆意。
而她,正是来自九大圣地之一——紫极天宫的弟子,秦遥,化神中期修为。
江见秋给出的评价是,一看就是不好惹的类型!
正在这时,另一道清润如玉的女声轻笑着接口。
“月墟宗胜在底蕴深厚,藏锋不露,秦师姐又何必总拿灵脉说事?”
江见秋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位白发垂肩的女子手执银伞,伞骨上镶着点点星砂,立在月光之下仿佛整个人都染上了一层银辉。
她身穿素净广袖,气质温和内敛,正是云隐圣地的舒盼晚——传闻中以一手遮天伞横扫同代化神修士的女修。
江见秋忙低头行礼,将灵茶一一奉上,小心翼翼地在角落站好。
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的功夫,她早在前世打工生涯便练得炉火纯青了。
盘腿坐在石阶上的赤衣女子笑得眉眼飞扬:“小晚说话就是中听,不像某些人净挑刺。”
此女生得英气逼人,眉尾微挑,眼中带着一抹火焰般的桀骜,气息炙热得仿佛能灼伤空气。江见秋心里飞快划过她的身份——赤云山的卓燃,出身以战力凶猛着称的圣地,如今已是化神中期。
“啧,又斗嘴。”
一道人影懒洋洋地从一旁符阵中走出,手里捏着一张符纸,白裙翻飞。
她身形纤细,眉目带着几分懒散疲惫,却在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令人安心的柔和力量。
江见秋记得师尊提过,这位是南溟神宫的苏引意,一手符道神通堪称一绝。
而另一旁,冷月心正抱着剑站在树下,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浑然不觉自己身后,一只小鸟正拼命挣扎,被卓燃笑嘻嘻地抱在怀中揉得毛都炸开了。
“哈哈哈,小鸟别跑啊,让姐姐抱抱。”
青虹尾羽僵成一条直线,翅膀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江见秋幸灾乐祸地偷笑,谁让你平时老是想骑在我头上拉屎,活该!
然而下一秒,卓燃转过头来,眼睛一亮,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哎,小丫头也不错!”
“等……等等前辈——”
江见秋只觉得眼前一花,直接被拎了起来,像拎小猫一样被卓燃抱在怀里狂揉。
“呜呜呜……”
小丫头切身体会了一把青虹的无力,在化神大能手下,小小筑基,无论多么努力挣扎,也只是个被任意把玩的小包子。
“别闹了,小秋秋要吓坏啦。”舒盼晚伸手就要到卓燃怀里抢人,却被其侧身避开,完全不给机会。
青虹被这一下勒得差点背过气去,江见秋正准备暗笑,不料下一秒自己也步了青虹的后尘,被抱得更紧了。
“咦?小秋秋也炸毛啦?好可爱!”苏引意凑过来戳她脸,软乎乎、滑溜溜,很舒服。
江见秋满脸生无可恋。
许久未见的众人聊了很多往事,从前一同探索秘境、一同狩猎妖兽、在魔修手中险象环生……那些在当时惊险无比的往事,如今提及起来,却都带着几分怀念。
到后来话题自然而然转到即将到来的东洲大比。
“听说这一届的小辈,不少人妖孽得不像话。”苏引意轻声道,手中符纸一抖,幻出一串名字。
“比如焱阳圣地的焚业,十九岁金丹中期,修的是五行极焱真诀。”
“还有浮屠宗的沈知微,剑道天才,十六岁筑基巅峰,手里一柄‘斩风’,剑气可断江河。”秦遥斜靠着,笑意浅浅,“啧,这群小崽子越来越吓人了。”
舒盼晚撑着伞,也点了点头,幽幽叹道:“时代不同了,天道宽松,此代英才辈出。”
说着,她看向了卓燃怀中的小丫头,突然笑道:“对了,你们可能不知道我还有个小徒弟呢,年龄比她大几岁,叫苏星遥,性子沉稳,且十分努力。”
她伸手捏了捏江见秋软乎乎的脸颊,笑着说:“等东洲大比时,让你们认识认识,说不定能成朋友呢。”
卓燃有些惊奇:“你何时收了个弟子?怎么没和我说?”
“为何要与你说?你平日都不来找我,自然不知。”
“哈哈,修炼繁忙,哪有时间闲聊嘛。”
“借口!”
一时间,其余几人也有些感慨,山中无岁月,想当年东洲大比之时,几人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女天骄,如今竟有两人已为人师表。
江见秋听着,也有些恍惚。
她想起了前世,自己还很小的时候,逢过年过节,父母总会推着自己去跟他们朋友的孩子们打招呼,说要延续上一代的友谊。
那个时候,总觉得无比尴尬、抗拒,可现在回想起来,却只剩感慨。
而此刻,眼前这些轻笑着、谈天说地的修士们,仿佛也在以自己的方式,延续着那份被时间温柔包裹的情谊。
寒潭边,烛火微光如星,仙音缭绕,夜色温柔。
江见秋的思绪忍不住飘回了从前,飘回到了那个车水马龙的现代。
“唉对了,清雪,我刚才看你们宗门现在流行的服装款式挺好看的,怎么卖?能不能给我弄两件?”
嗯?!
江见秋惊了,这东西还真能卖出去?
……
(下方切换现实。)
夜晚的国道旁,暴雨仍未停歇,天地间仿佛只剩风声和雨声交织成的悲怆旋律。
雨刷器单调地刮着挡风玻璃,拖出一道道水痕,却怎么也挡不住那压抑沉闷的气息。
车子缓缓停在路边。
陈璐熄了火,靠在椅背上,抬手捂住了自己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脑海中不断浮现跨江大桥凶案现场的画面:
破碎的柏油路面,被掀翻扭曲的灯柱,泥浆中隐约可见的人体骨骼碎片……还有一辆辆如同被巨兽撕咬般破烂不堪的车辆残骸。
一切的一切,都不像是人力所为。
如果说是车祸、械斗,怎么可能出现那样诡异的破坏?
如果说是猛兽肆虐,可现场却没有一丝兽蹄爪印,只剩血水与碎骨被暴雨稀释成的腥甜气息。
更令她心神难安的,是自己在桥下无意中瞥见的那一幕——
那道瘦削的身影,被人像垃圾般抛入滔滔江水中,闪电将下坠的身躯照得苍白如纸,随即又被汹涌的波涛吞噬,不见踪影。
陈璐闭上眼,一阵无法抑制的烦躁翻涌上心头。
她无论如何也不想将那道小小的影子,与下午在派出所里开心领赔偿金、笑得阳光肆意的少年重叠到一起。
更别提,那少年……还救了自己一命。
而现在……
大雨滂沱,江水暴涨,等到明日,所有证据都会被冲得干干净净,连尸体恐怕都难以打捞。
陈璐烦躁地叹了口气,摸出手机,手指僵硬地再次拨通那个名字——
江见秋。
这是她今晚第四次打这个电话。
每一次,回应她的都只有冷冰冰的机械女声:“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咔嗒——”
挂断,重播,挂断,重播。
耳畔的雨声仿佛更猛烈了几分,打在车顶上,像是无数只细小的手指敲打着灵魂。
车内的空气越来越沉闷,凝滞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冻结。
四下无人,只有昏黄的路灯孤独地在风雨中晃动,投下歪歪扭扭的影子。
陈璐突然有股莫名的寒意,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的警服,目光看向窗外……就在这时!
“啪嗒。”
一声轻响。
一只修长、苍白的手猛然拍在了警车副驾驶的车窗上!
砰砰!
玻璃震动,水珠四溅!
陈璐猛地从座位上弹起,心脏好似被一只无形大手攥住,差点骤停。
一瞬间,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小巷,那张扭曲腐烂的脸朝她扑来的画面,猝不及防地涌现!
条件反射般地拔出了配枪,双手颤抖着举起,警惕地瞪着窗外,冷汗沿着脖颈滑落。
气氛一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四周是无尽的黑暗与倾盆的暴雨,孤零零的警车仿佛一只随时会被吞噬的小舟。
窗外,那只手微微缩了回去,转而用指节敲了敲玻璃。
咚——咚——
轻轻的,却好似敲在了陈璐的心脏上,让她连呼吸都禁不住放缓到了极限。
然后,出现在玻璃后的不是扭曲鬼脸,而是一张熟悉的、美得不真实的面庞。
银白色长发紧贴在那张苍白,却绝美的脸颊上,微微滴着水,灿金色的眸子在雨夜灯光下闪烁着异样的光辉,纤长柔顺的眉毛,细直挺拔的鼻梁,唇色略显苍白,却勾勒出一抹倔强的弧度。
她的面庞透着近乎病态的脆弱感,却又偏偏在那一双可以看透灵魂的金色眼眸中,酝酿着令人不敢直视的愤怒。
少女微启薄唇,似乎在说着什么,声音被雨声淹没,只能看到唇形轻轻开合。
在这一刻,陈璐的呼吸几乎停滞!本能在疯狂尖叫着让她不要打开车窗,不要靠近那个东西!
可她却像被某种力量控制住了一般,颤抖着手去按下了车窗按钮。
车窗缓缓下降,冰冷的雨气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隔着半开的车窗,银发少女盯着她,琥珀色的瞳仁中映着女警仓皇紧张的模样。
陈璐咽了口唾沫,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勇气,哑声开口:“江见秋,你……你是人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