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娘顿了顿,观察着李存义的反应,见他只是眉头紧锁,并未出声,便继续用那种忧国忧民的语气说道:“臣妾听闻,近日广胜军营中似有异动,有军官私下串联,对朝廷任命赵弘章为都指挥使颇为不满,甚至有人暗中祭祀常春夫妇……此等情形,不可不防啊。广胜军乃洛阳守军精锐之一,若其有变,则洛阳危矣!”
李存义烦躁地挥了挥手,玉如意在空气中划过一道无力的弧线:“广胜军?不是已让赵弘章看紧了吗?朕给了他生杀予夺之权!一个废人王璟若,还能翻起什么浪花?难道他还能隔着诏狱的铁栏,遥控指挥不成?”话虽如此,他眼底深处那抹对王璟若根深蒂固的忌惮,却并未因对方身陷囹圄而完全消散,反而在这种内外交困的时刻,变得更加清晰。王璟若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仿佛总是在暗处凝视着他,让他寝食难安。
刘玉娘心中暗骂一声“糊涂”,面上却愈发显得忧心忡忡,她甚至轻轻拭了拭并不存在的眼泪,声音带着哽咽:“陛下,王璟若此人,狡诈异常,惯会收买人心。即便他武功尽失,形同废人,其影响力犹在,如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李昭大军旦夕可至,若届时城内生乱,广胜军倒戈,内外夹击……后果不堪设想!洛阳城高池深不假,然自古破城,多因内应。臣妾每每思及此处,便心惊肉跳,夜不能寐啊!”她走上前,轻轻握住李存义冰凉的手,试图传递一种同舟共济的假象,“陛下,臣妾以为,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必须……必须在李昭兵临城下之前,彻底了结此事,以绝后患!”她的话语到了最后,如同毒蛇吐信,充满了冰冷而坚决的杀意。
李存义身体微微一颤,感受到刘玉娘手上传来的力道和那不容置疑的决心。他看向刘玉娘,看到她眼中那混合着恐惧、狠厉和一丝疯狂的光芒,他自已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懦弱与疯狂交织的复杂神色。他何尝不知道王璟若的影响力?何尝不害怕城破身死?但他同样害怕承担“弑杀功臣”的恶名,哪怕这个功臣早已被他亲手打入牢狱。这种矛盾的心理折磨着他,让他变得更加优柔寡断。
“那……那依你之见……”李存义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他知道刘玉娘想说什么,而他,似乎已经没有力气和勇气去反对了。皇帝的威严,在生存的本能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刘玉娘眼中寒光一闪,知道火候已到。她压低声音,凑到李存义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陛下,事急从权。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不如……让魏王派人,今夜便去诏狱,让王璟若‘病故’!如此一来,既绝了内患,断了那些心怀叵测者的念想,也可借此震慑朝中那些摇摆不定的墙头草!对外便称其旧伤复发,伤重不治,或是畏罪自尽,死无对证,谁又能深究?史笔如铁,但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书写历史!”
李存义沉默了片刻,手指死死抠着玉如意,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他仿佛看到了王璟若那双平静无波却又深不见底的眼睛,一种莫名的恐惧和心虚涌上心头,但旋即又被对失去权力、失去生命、失去眼前这醉生梦死生活的巨大恐惧压倒。他仿佛看到洛阳城破,自己沦为阶下囚,受尽屈辱的景象……不!他不能落到那般田地!他是皇帝!是真龙天子!
他猛地闭上眼睛,仿佛要将脑海中那些可怕的画面驱散,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干涩而扭曲的音节:“……准。”
刘玉娘心中一块大石轰然落地,一丝不易察觉的、残忍而快意的笑容在她眼底一闪而逝。她立刻唤来心腹内侍,那是一个面色白净、眼神却透着精明与狠辣的中年内侍,名叫王德顺,是刘玉娘初入宫时就带在身边的亲信。
“德顺,”刘玉娘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冷冽,“你立刻去一趟魏王府,传陛下和本宫的口谕:王璟若,留之无益,恐生后患,着魏王……即刻处置,要干净利落,不留痕迹。”她的话语简洁明了,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杀机。
王德顺心领神会,躬身道:“奴才明白,请陛下、娘娘放心。”说完,他倒退着走出飞霜殿,脚步匆匆,消失在宫殿深深的回廊之中。
与此同时,魏王府内,却是另一番景象。李存礼正志得意满地坐在花厅之中,欣赏着新得来的一尊三尺高的血玉珊瑚。厅内烛火通明,映照着他脸上亢奋的红光。拿下王璟若的“功劳”让他近日在朝中风光无限,虽然搜捕王曦未果让他有些恼火,但在他看来,大局已定,王璟若已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他宰割。他正盘算着等这阵风头过去,如何将英姿飒爽的谢明君弄到手,想到那妇人倔强而清冷的面容,以及将其征服、碾碎尊严的快感,他脸上不禁露出淫邪而残忍的笑容,手指无意识地在座椅扶手上敲击着。
就在这时,宫内内侍王德顺带来了刘玉娘的密令。李存礼先是一怔,放下手中的酒杯,仔细听完王德顺低声的传达后,他脸上先是掠过一丝惊讶,随即便被一种更加狰狞和兴奋的神色所取代。
“皇后娘娘所虑极是!圣明!王璟若这厮,活着就是个祸害,一天不死,本王一天寝食难安!”他猛地一拍桌案,震得桌上的杯盏叮当作响,“王隐那个废物,问了几日,屁都没问出来!只会说什么王璟若牙尖嘴利,反被他问得哑口无言!真是丢尽了朝廷的脸面!看来,这种脏活累活,还得本王亲自来料理!”
他立刻厉声喝道:“来人!去把王太师给本王‘请’来!要快!”
王府侍卫领命而去。李存礼在厅内踱步,脸上带着一种猎人即将对落入陷阱的猎物给予最后一击的残忍快意。他想象着王璟若在诏狱中垂死挣扎的模样,想象着谢明君见到丈夫身死后的绝望,心中涌起一股病态的满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