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滚木礌石正面碾过的区域,叛军连人带马瞬间化为肉泥,与泥土、碎石混合在一起,骨头碎裂的“咔嚓”声令人头皮发麻!这些巨大的障碍物更是如同天然的堤坝,将叛军原本就混乱不堪的队伍进一步分割、阻断,让他们更加孤立无援,只能绝望地承受着来自头顶的死亡洗礼。
“杀!为常将军报仇!为钟夫人报仇!为死难的剑州军民报仇!”
伏兵们发出了山呼海啸般、凝聚了所有悲愤和力量的怒吼!他们身上依旧穿着那刺眼的素白缟素,但那白色此刻已被泥土、硝烟和即将泼洒的敌人鲜血所玷污。使得他们如同白色的死神,又如同从九幽之下爬出的复仇使者,从山坡的密林中、岩石后蜂拥而出!他们眼中燃烧着疯狂的、近乎失去理智的仇恨之火,挥舞着已经砍出缺口的横刀、长枪、斧钺,悍不畏死地冲入已经彻底失去建制、如同待宰羔羊般的叛军之中!
战斗瞬间进入了最残酷、最血腥的近距离肉搏阶段!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发泄式的屠杀!憋屈了太久、悲痛了太久、压抑了太久的唐军将士,将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愤怒、所有的悲伤,都毫无保留地倾泻在了眼前的敌人身上。
虽然王璟若的军令是降者不杀,但此刻杀红了眼的唐军眼中哪有半分怜悯,他们心中只有一个被鲜血染红的字——杀!刀锋砍卷了刃,崩出了缺口,就用枪刺;枪杆折断了,就用拳头砸,用头撞,用牙齿咬!每一个叛军的死亡,都仿佛能稍稍平息他们心中那因失去同袍而燃起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滔天烈焰。
峡谷,这处风景曾或许壮丽的落雁峡,此刻已然化作了真正的、无间地狱的缩影。火光映照着无数张因恐惧、痛苦、疯狂而扭曲的人脸,浓烟如同恶魔的披风,遮蔽了天空,也灼烧着肺部。鲜血的气味浓烈得形成了实质,混合着内脏破裂的腥臭、火焰燃烧的焦糊味、粪便失禁的恶臭……各种难以形容的气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足以让任何经历者终生梦魇的、地狱特有的气息。惨叫声、兵刃砍入骨骼的闷响、垂死者的呻吟、唐军士兵复仇的怒吼、叛军绝望的哭嚎……各种声音汇聚成一股毁灭性的音浪,在狭窄的峡谷中反复撞击、回荡,冲击着每一个幸存者的神经。
康延孝在少数最为忠诚的亲卫拼死护卫下,试图向着来时的谷口方向突围。但他那身与众不同的明亮甲胄,此刻成为了指引死亡的路标,无数的箭矢、石块,以及唐军中最悍勇的士兵,都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向他所在的位置汇聚。
他身边亲卫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被纷飞而来的箭矢射成刺猬,被呼啸而至的滚石碾成肉酱,被疯狂的唐军士兵乱刀分尸。他胯下的坐骑,那匹神骏的河西战马,也被数支流矢射中,发出最后一声悲鸣,轰然倒地,将猝不及防的康延孝重重地掀下马来。
“保护节使大人!”
“跟唐狗拼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
残余的一些叛军死忠将领和亲兵,还在试图围绕康延孝组成最后的圆阵,进行绝望的抵抗。但在唐军蓄谋已久、占据绝对地利、且同仇敌忾的猛烈攻击下,任何抵抗都显得如此徒劳,如此可笑。叛军阵型早已被彻底打散,指挥系统完全瘫痪,每个人都在为了那渺茫到几乎不存在的生机而本能地挣扎、厮杀。
战斗从午后烈日高悬,一直持续到黄昏日暮西垂,峡谷内的喊杀声和抵抗才逐渐减弱、平息,最终变成了零星的、唐军士兵搜杀残敌、给尚未断气的叛军补刀的冷酷呼喝声,以及伤兵垂死的微弱呻吟。
落雁峡,这条曾经或许有大雁栖息的美好峡谷,此刻已然被彻底染成了一片暗红,尸骸堆积如山,层层叠叠,几乎堵塞了河道。断戟残旗随处可见,破损的盔甲、兵刃散落得到处都是,焦黑的木头和烧焦的尸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鲜血汇聚成溪流,潺潺流淌,最终在低洼处形成了一个个小小的、暗红色的血潭,在夕阳最后的余晖下,反射着诡异而恐怖的光泽。
康延孝本人,在乱军中被眼尖的唐军步兵统领王将军认出,一番短暂的、毫无悬念的搏斗后,被数名如狼似虎的唐军士卒扑倒在地,用浸透了鲜血和泥污的粗糙绳索,死死地捆成了粽子,如同拖死狗一般,押解着向峡谷出口走去。他头盔早已不知去向,发髻散乱,沾满了污泥和凝固的血块,那张曾经流露出野心和狂傲的脸上,此刻只剩下硝烟、血污、以及一种彻底的、万念俱灰的死寂和灰败。
峡谷出口处的一片相对平坦的空地上,虽已近夏日,但王璟若却仍然身披一件厚重的黑色大氅,但这大氅似乎也承受不住他身体的重量,更显得其下的身躯异常孱弱。他无法久坐,而是半躺在一张由八名强壮亲卫抬着的肩舆上。脸色苍白得如同久病之人,在如血残阳的映照下,几乎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透明感,嘴唇干裂,没有一丝血色。唯有那双深陷的眼眸,依旧如同两口冻结了万载寒冰的深潭,深邃、冰冷,仿佛能洞穿人心,映照出眼前这片尸山血海的景象。
谢明君一身染血的劲装,小腹隆起,但却如同守护神般站在他身侧,她的手紧紧按在剑柄上,眼神复杂地看着被押解过来的康延孝,那眼神中有大仇得报的快意,有胜利的欣慰,但更深处,却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林安南则静立一旁,青袍在渐起的晚风中微微飘动,仿佛与周围这刚刚结束的惨烈杀戮格格不入,但他那温润平和的目光扫过满地狼藉和累累尸骸时,亦不禁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悲悯与叹息。
杜厚朴、李闯、王学义等一众核心将领,个个如同刚从血池地狱里爬出来,甲胄破碎不堪,浑身上下都被敌人的鲜血浸透,凝固的血痂使得他们的动作都显得有些僵硬,但他们肃立在两侧,目光如同刚刚淬火过的刀锋,冰冷、锐利,齐刷刷地聚焦在狼狈不堪的康延孝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