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叛军五万余人,如同开闸的洪水,从孤狼寨中汹涌而出,在寨前的开阔地带开始列阵。阵型显得有些混乱,毕竟其中裹挟了大量降卒和新附的流民,但核心的两万原唐军叛卒,依旧展现出了不错的军事素养。位于中军的三千骑兵,人人披甲,手持长槊马刀,正是康延孝手中最锋利的尖刀。两翼则是由降卒和流民组成的步兵,装备杂乱,阵型松散。
康延孝亲自率军在前,远远望见杜厚朴那支打着“广胜”、“王”字旗号,看似气势如虹,实则阵型因为快速推进而略显松散的先锋部队,心中那丝疑虑更淡,取而代之的是彻底歼灭这支敌军先锋,打击唐军士气的急切。
“儿郎们!唐军主力就在前面!给我冲垮他们!”康延孝挥舞着手中长刀,一马当先,率领中军主力,尤其是那三千骑兵,如同一股铁流,朝着杜厚朴部席卷而去。他打定主意,要凭借骑兵的冲击力,一举击溃这支唐军先锋,然后再顺势掩杀,彻底打垮王璟若的主力。
杜厚朴见叛军主力,特别是骑兵果然被吸引过来,心中不惊反喜。他按照王璟若的指令,下令前锋部队且战且退。弓箭手轮番仰射,稀稀落落的箭雨落在叛军骑兵的盔甲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虽然造成的伤亡有限,但成功迟滞了叛军骑兵的冲击速度。
步卒则依托沿途的土丘、矮树林,结成小型的圆阵、方阵,顽强抵抗。广胜军不愧是百战精锐,即使在“败退”中,依然保持着相当的纪律性。他们用长枪刺穿冲上来的叛军步兵,用横刀砍翻试图近身的敌人,且战且退,每一步都留下几具尸体和丢弃的旗帜、辎重。
“将军!前锋顶不住了!叛军骑兵太快了!”一个浑身是血的校尉跑到杜厚朴马前,嘶声喊道。
杜厚朴看着越来越近的叛军骑兵主力,尤其是冲在最前面、已经能够看清狰狞面目的康延孝,咬牙道:“再顶一刻!传令,丢弃第二批辎重,向后阵转移!”
更多的旗帜、粮袋、甚至几辆损坏的辎重车被故意丢弃在路上,唐军“溃败”的速度似乎加快了。一些士兵开始“惊慌失措”地向后奔跑,队形更加散乱。
康延孝见状,心中大畅,不断催促部队加速追击:“快!追上去!别让王璟若跑了!”他虽然已经看到前方那道宽阔的落马涧,但他并未在意,因为视野所及,涧上有几处明显的缓坡可以通行,唐军“溃兵”正沿着那些缓坡“仓皇”南逃。
“节使大人,小心有诈!”那名谨慎的副将再次提醒,“落马涧地势复杂,南岸土丘林立,恐有埋伏!”
康延孝此时早已经杀红了眼,指着前方“狼狈逃窜”的唐军,怒道:“埋伏?你看他们这副丧家之犬的样子,像是有埋伏吗?过了这道干河沟,就是王璟若的主力!给我一鼓作气,击溃他们!”
他被胜利的渴望和内心深处对尽快击败王璟若以证明自己的迫切,蒙蔽了判断。他忽略了落马涧南岸那片起伏的土丘之后,太过安静了。安静得诡异。他也忽略了,杜厚朴部的“溃败”虽然看似狼狈,但核心部队始终没有完全崩溃,而是在有序地向后收缩。
就在康延孝主力,特别是骑兵部队大半渡过落马涧,踏上南岸土地,队形因追击和地形而不可避免地拉长、出现脱节之时——
“咚!咚!咚!”
低沉而雄浑的战鼓声,骤然从落马涧南岸那些看似无人的土丘之后响起!不同于之前广胜军先锋的鼓噪,这鼓声充满了力量与节奏,带着一种冰冷的杀伐之意,仿佛敲击在每一个叛军士兵的心头!
紧接着,一面巨大的、玄底金边的“王”字大纛,以及无数唐军战旗,如同雨后春笋般,从土丘后猛地竖起,迎风招展!旗帜在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死神的召唤。
早已蓄势待发的唐军中军主力,在王璟若的亲自指挥下,如同蛰伏已久的猛兽,露出了狰狞的獠牙!他们没有呐喊,只是沉默地、以严整无比的阵型,从预设的隐蔽阵地中涌出,迅速展开!刀枪如林,甲胄反射着冰冷的寒光,一股冲天的杀气瞬间弥漫开来!
位于最前方的,是身披重甲、手持超长柄陌刀的“陌刀队”!这些精心挑选的精锐士卒个个身材魁梧,力大无穷,他们是军中的屠夫,是骑兵的噩梦!足足五百柄冰冷的陌刀组成了一片死亡的钢铁森林,刀刃在初升的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寒光,令人胆寒。陌刀手们戴着狰狞的铁面具,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如同来自地狱的使者。
陌刀队之后,是紧密配合的长枪兵与刀盾手。长枪如林,斜指前方,枪尖闪烁着致命的寒芒。刀盾手则手持厚重的盾牌和锋利的横刀,结成坚固的步阵,如同移动的城墙。整个唐军阵型层次分明,杀气凛然。
而更令人心惊的是,在步阵两翼的土丘制高点上,那三十架床弩已经掀去了伪装!粗如儿臂的弩箭,闪烁着致命的幽光,对准了刚刚渡涧、阵型尚未完全展开的叛军骑兵!在床弩之间以及步阵后方,是数以千计的弩手,他们半跪于地,弩箭上膛,冰冷的眼神透过望山,锁定了前方的敌人。整个弩阵呈现一个完美的半月形,将渡涧的叛军前锋完全笼罩在射程之内。
王璟若立马于中军大纛之下,玄甲红袍,面色沉静如水。他深邃的目光扫过战场上惊慌失措的叛军,如同俯瞰猎物的苍鹰。他手中令旗微微一动。
早已接到信号的杜厚朴,立刻率领原本“溃败”的广胜军先锋,猛地转身,重新结成了坚固的防御阵型!这些满怀复仇怒火的将士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如同磐石般死死扼守着落马涧的几处关键缓坡!长枪密集如林,弓弩齐发,瞬间将试图跟随主力渡涧的叛军后续部队阻挡在北岸!也彻底堵住了叛军骑兵轻易退回北岸的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