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时分,风雪似乎又起。呜咽的风声穿过山门,如同鬼哭狼嚎。一轮被铅云遮蔽了大半的中秋冷月,将主楼那巨大的阴影投射在雪地上,仿佛一只蛰伏的、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凶兽。雪狼山上的松柏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如同无数窃窃私语的鬼魅。
山雨欲来,暗涌已聚于雪峰之巅。致命的杀机,如同冰层下的暗流,在皎洁月光的掩映下蠢蠢欲动,随时可能冲破最后的束缚,将这象征团圆的月夜,彻底染成触目惊心的血色。远方,一声凄厉悠长的狼嚎划破夜空,带着无尽的苍凉与不祥,在群山之间久久回荡,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血战提前哀鸣。
正当一众雪狼山外门弟子在收拾白日里演武留下的杂物时,高大的山门前的石阶上突然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月光下,一个精瘦的身影缓步而来,身后跟着二十余名身穿赤红色劲装的陌生人。
这群不速之客的出现立刻引起了一众外门弟子的警觉。十余名弟子迅速上前,拦在来人面前。为首一名年长弟子沉声喝道:“此乃雪狼山重地,不知诸位造访有何贵干?”
为首那人缓缓抬起头来,月光清晰地映照出他的面容。只见他瞳孔细小如针,眼白布满狰狞血丝,眼尾褶皱处堆叠的皮肤下似有流火在隐隐游走。薄如刀片的嘴唇上方是一个锋利的鹰钩鼻,左腮一道陈年疤痕更添几分凶戾之气。
他身着一件焦褐色的玄麻劲装,上面满是补丁却洗得发白,赤足上套着一双露趾麻履,脚背青筋盘曲如老树虬枝。最令人惊异的是,纵使此刻已有雪花飘落,但在距离他身体半尺处便被一股无形的灼热气劲蒸发殆尽,化作缕缕白雾升腾而起。
这些外门弟子虽然无法准确判断来人修为深浅,但习武之人的本能却让他们浑身汗毛倒竖,仿佛面对着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人群中立即有人飞身掠向楼间的铜钟,全力一掌拍了过去。
“咚——”
沉闷的钟声如惊雷炸响,瞬间打破了雪夜的寂静。片刻之后,各处屋檐下劲风掠过,原本正准备入睡的雪狼山门人纷纷从四面八方赶来,齐聚演武场中。
李明义大步上前,衣袍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沉声质问道:“尊驾深夜到此,意欲何为?”
“哈哈哈哈......”回应他的是一阵如同夜枭啼哭般刺耳的笑声,笑声中蕴含着浑厚霸道的内力,如同无形的冲击波瞬间席卷整个演武场。一众雪狼山弟子只觉胸口如遭重击,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数步。李明义、细封戈和费听雄飞三位长老虽未退后,但那股强大的内劲仍然令他们身上长袍猛然向后飞动,发丝在劲风中狂舞。
“李明诚身在何处?老夫今日特来领教这北地宗师的手段!”来人说话间双掌猛地向下一按!
“轰隆——!”
一股灼热狂暴的赤红色气浪以他双掌落点为中心,如同火山爆发般向四周疯狂席卷!坚硬的地面瞬间被震碎、融化,形成一个焦黑的浅坑,灼热的气浪夹带着碎石和火星,将附近几名猝不及防的雪狼山弟子掀飞出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清啸自后山传来,声未至而人先到。那几名被掀飞的弟子在半空中被一股温和的气劲稳稳托住,轻飘飘地落回地面。众人眼前一花,只见李明诚一身素白劲装已立于众人身前,衣袖轻拂间,那股燥热之气顿时被清除一空。
李明诚的目光如电,瞬间锁定来人。当他看清那张脸时,眼中精芒爆射,仿佛有两团火焰在瞳孔中燃烧。这张脸他太熟悉了——虽然岁月在上面刻下了更深的痕迹,但那双阴毒的眼睛和标志性的鹰钩鼻,曾经无数次出现在他的噩梦中,令他夜不能寐。与这张脸同时浮现在他眼前的,还有当年被一掌拍中顶门、七窍流血的妻子,以及舍身替他挡下一掌、以致背部筋脉尽碎的义弟。
“韦一江!”这个在心头萦绕多年的名字此刻被他咬牙切齿地挤出唇间,双目之中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喷涌而出。
“李明诚,一别多年,听闻你寻觅老夫已久,今日便送上门来,看看你这宗师之名是否徒有虚名。”韦一江脸上露出个轻蔑的笑容,声音阴恻恻如同毒蛇吐信。
“好好好,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今日便将数十年前的血债与你一道算个清楚!”李明诚怒极反笑,声音中蕴含着刺骨的寒意。
话音刚落,他原本略显瘦削的身躯猛然一挺,顿时如巍峨山岳般气势磅礴。只见他一步踏出,脚下石板“咔嚓”轻响,瞬间凝结出一层晶莹薄霜。鼻腔中更是喷出两道白练般的寒气,右拳则毫无花巧地当胸直捣韦一江。
拳风未至,凛冽的寒意已如潮水般席卷而来。空气中飘落的细雪被拳劲裹挟,化作无数闪烁着寒芒的冰针,发出细微的“嗤嗤”破空声,直取韦一江周身大穴!这一拳看似简单,实则蕴含了李明诚达到“见天地”之境后感悟的所有武道精髓,举手投足间引动周遭天地元气中的冰寒之意,威势惊人。
韦一江心中猛地一沉。他原本以为同为六大宗师,李明诚比起萧不义来说也只是在伯仲之间,但此刻见其出手,这才惊觉对方早已先萧不义一步,踏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当下不敢怠慢,体内劲气如熔岩般沸腾鼓荡,面对这冰封万物的一拳,他竟不退反进。
只见韦一江左肩微沉,右脚尖在地面旋出半圆浅坑,地面上薄薄的积雪瞬间汽化升腾!右手则自袖中如毒龙出洞般倏然探出,五指捏成鹰爪,指尖非但没有寒气,反而蒸腾起肉眼可见的扭曲热浪,空气发出被灼烧的“噼啪”声!这正是其内劲练至“见自己”巅峰的体现,一身炽烈内劲凝练如钢,尽数贯注于五指之间。他爪势如钩,不闪不避,悍然抓向那冰寒刺骨的拳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