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枢密麾下果然尽是虎狼！”周威抚掌大笑，随即环顾左右：“何人敢破西阵？”
话音刚落，身边闪出一人，朗声道：“大人且看末将破阵！”说话间那人便挥动手中狼牙棒，也带了重骑轻骑各五百向着梁军西阵杀去——此人正是突骑军副指挥使高也，原本他是高思敬亲卫统领，本就有悍勇着称，因此在高思敬入主枢密院后他也水涨船高，成为了李昭的副手。
随着高也前队五百轻骑杀到西阵百步处，梁军早已准备好的箭雨便铺天盖地而来，而轻骑队中将官一声唿哨，这五百轻骑迅速散开，凭着多年练就的精良马术在箭矢缝隙中穿梭如游鱼，不时回身抛射的羽箭划出刁钻弧线。
“叮叮当当”的脆响在梁军盾墙上奏起死亡乐章。重甲士卒的护心镜溅起火星，唯有从领甲缝隙钻入的流矢能造成杀伤。而后方的轻甲枪兵却遭了殃——唐军散射的箭雨毫无规律，往往刚挡开正面来箭，脖颈就被侧方冷箭贯穿。中箭者捂着喷血的喉咙栽倒，将积雪染成刺目的猩红。
两军箭矢往来不过是血腥大戏的序曲。当高也亲率重骑撞上盾阵的刹那，真正的杀戮盛宴方才开始。
两军相接的刹那，包裹铁皮的橡木盾应声炸裂。三排叠盾的梁军士卒如同被投石击中的陶俑，最前排的军士胸腔瞬间塌陷，断裂的肋骨刺穿皮甲，暗红血箭从七窍激射。第二排盾手被倒飞的同袍砸得颈骨反折，尚未咽气的躯体被后续铁蹄踏进冻土，五脏六腑从撕裂的皮肉间喷涌而出，在雪地上拖出数丈长的猩红沟壑。
前方的高也暴喝一声，手中狼牙棒裹着呼啸的腥风横扫而过，精钢打造的棱刺洞穿铁盔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当先的梁军军士半个天灵盖飞旋而起，白花花的脑浆泼在后方士卒脸上，滚烫的鲜血顺着狼牙棒螺纹喷溅成血雾。缺口处五名长枪兵刚要补位，沉重的钝器已将他们颈椎砸得节节爆裂，残破的躯体如同破布口袋般挂在盾阵裂隙间。
“刺眼窝！扎腋下！”梁军将官拼命嘶吼着，后阵的枪兵虽然拼死将手中长矛递出，但除了少数刺中唐军骑兵铠甲缝隙处能够建功外，其余都是在铠甲上擦出一溜火花，却是丝毫未阻其分毫。反而被数杆丈二马槊自铁骑间隙毒蛇般窜出，精钢槊锋精准挑开皮甲缝隙，将正在填位的刀盾手从下颌贯穿至天灵。被串在槊尖的士卒尚未气绝，抽搐的手指徒劳地抓挠着透颅而出的槊杆，粘稠的脑浆顺着槊纂滴落在同袍惊骇的面容上。
眼看阵型被破，中军处王景仁急传军令，只见梁军阵型突变。阵后突然闪出两列赤膊力士。这些操着凤头斧的刽子手踩着同袍尸体跃入战团，六斤重的斧刃劈砍马腿时发出清脆的骨裂声。一匹青骢马前蹄齐断，骑手栽落瞬间，三柄利斧已交叉斩过其腰腹。镶铁明光铠在重击下火星四溅，甲片崩飞处露出冒着热气的脏腑，斧刃卡在盆骨间的骑手尚未咽气，又被后续斧头剁成十七八块肉糜。
冻土逐渐被温热的血浆浸透，断臂残肢在铁蹄践踏下与泥土混作猩红的肉泥。被腰斩的士卒拖着肠子爬向阵旗，肠衣却被冻在地面扯出三丈有余；没了下半身的骑校仍挥刀乱砍，直到被战马踩爆头颅，白浆混着眼球迸溅到丈许外的旗杆之上；垂死的战马腹腔大开，尚未消化的草料混合着脏器碎片从创口涌出，在严寒里蒸腾起诡异的热雾。
随着战斗进入白热化阶段，源源不断的双方大军被填入这个如血泥磨盘般的战场之中，梁军虽然人数占优，但一冬没有草料的战马此时早已无力再与唐军铁骑对抗，往往在唐军一个冲锋之下便已死伤惨重。而梁军虽有重甲步卒和刀斧手专斩马腿，但无奈血肉铸成的城墙终究难以抵挡那些身披重甲的钢铁巨兽反复冲击。
眼看便已是傍晚时分，随着红日在漫天烟尘和血腥气中缓缓沉向西山，两军人马都已是疲惫不堪。后方副将退回本阵，满脸血污，身上还插着三支流矢，他看向周威嘶声道：“大人，兄弟们撑不住了！”
周威脸上满是凝重，看着对面在王景仁旗号下第四度重整队列的梁军——是的，对方不愧是牛清麾下最为精锐的大军，大战至此，梁军已经四度被击溃，又四度在中军旗号下重整起来，虽然相比唐军，梁军的死伤更为惨重，但这些天武健卒依旧凭着坚韧的意志未曾出现败逃的迹象。
看到这番情形，周威紧咬牙关，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来：“再等！”
那副将双拳捏得咯咯作响，便最终还是返身回到队中，抽出手中钢刀怒吼道：“随老子再冲！爷爷倒要看看梁军是铁打的不成！”说罢带着身边残存的数百精骑再度冲了上去。
此时东侧山岗顶上，常春双目赤红地看着下方的血色战场，这数个时辰对于他来十分煎熬，战场离广胜军潜伏之处不过数里，他和王璟若在山岗上看着一队队的突骑军将士不断冲锋，冲垮梁军前阵，然后连人带马倒在对方刀斧之下，那响彻云霄的喊杀声与哀嚎声令他坐立难安。他自入伍后除了在雁门关上经历过一场血战外，还未曾见过像这般两军厮杀的场景，尤其是看到梁军数度重整，仍能保持阵形不散，拼死抵抗着唐军一轮又一轮的冲击，他终于明白当日在太行陉中王璟若和高行义到底是经历了何等惨烈的厮杀。
就在广胜军将士都等得急不可耐之时，唐军中军处战鼓突然变调，急促的鼓点顿时响彻整片战场，一旁的王璟若眼前一亮，终于来了！
他一指梁军左翼，对常春说道：“你带五千重骑冲阵，定要将梁军左翼冲散！”常春点头称是，然后带队自山岗侧方向着梁军左翼绕去。
随后王璟若看着身后的广胜军将士，声音冷如寒铁：“广胜军的威名是由尔等继续发扬光大还是就此泯灭，成败全在这一战之中，无我号令，有一人敢退，老子回去后亲自拧了他脑袋！”广胜军的这些军士平日里也知道王璟若极为严厉，但像今日这般说出凶神恶煞似的话来却还是头一遭。看着眼前主将身上散发出的凶厉之气，中间曾经参加过太行陉之战的老兵不禁浑身战栗——那个站在尸山血海中的杀神，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