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礁石成了临时谈判桌。
唐笑笑选了个平坦的石面坐下,还从随身小包里掏出几个油纸包——里面是她让凤青漓准备的糕点,以及一小壶驱寒的药茶。
“汐月殿下请坐。”她铺开油纸,摆上点心,“深夜谈话容易饿,边吃边聊。”
汐月站着没动,眼神古怪地看着这一幕。海族与人类打交道千年,什么场面没见过?但这种带着零食来谈判的,真是头一遭。
“我不饿。”她冷声道,“直说吧,你对我妹妹做了什么?她体内的血脉之力怎么会……”
“怎么会稳定了对吧?”唐笑笑接过话头,倒了杯热茶递给汐雅,示意她放松,“很简单,我帮她找到了平衡点。”
她指了指汐雅胸口挂着的珊瑚吊坠——那是深蓝净坊的产品,但内部被唐笑笑用海洋之泪的力量做了特殊处理:“汐雅的血脉问题,本质是两种传承力量的冲突。我用‘调和之力’做了个缓冲器,让两股力量可以共存,而不是互相吞噬。”
汐月盯着那吊坠,她能感受到其中精妙的力量结构——那不是简单的压制,而是一种动态的平衡。这种手法,海族最擅长灵魂共鸣的大祭司都未必能做到。
“你从哪里学会这些的?”汐月的语气稍微缓和。
“从一场万年前的错误里学到的。”唐笑笑坦然道,“你们海族应该听说过‘亚特兰蒂斯’吧?”
汐月脸色骤变:“沉没之都?那是禁忌之名!”
“禁忌往往是因为恐惧。”唐笑笑喝了口茶,“但恐惧解决不了问题。万年前亚特兰蒂斯人试图消灭‘终焉之息’,结果创造了深渊。现在我们面对的侵蚀,就是那次错误留下的烂摊子。”
她看着汐月:“海族这些年,应该也深受其害吧?莫名发狂的族人,污染的海域,还有……那些从深海上浮的‘不该存在的东西’。”
沉默。
海浪轻轻拍打着礁石。
良久,汐月终于坐下,拿起一块糕点——动作有些僵硬,显然不习惯这种人类食品。
“三个月前,东十七区的珊瑚林开始发黑。”她低声说,“看守那片区域的战士陆续出现幻听,说听到深渊里有声音在呼唤他们。母皇派去调查的三支小队,只有一支回来,而且回来的人……已经不是原来的他们了。”
唐笑笑神色凝重:“他们身上是不是有黑色的纹路,像活的藤蔓一样在皮肤下游走?”
“你怎么知道?”汐月猛地抬头。
“因为我在赌坊老板给的骨牌上见过类似的东西。”唐笑笑拿出那枚黑色骨牌,但没有解开封布,“这是一种高浓度的污染源,能主动侵蚀生命体。如果我猜得没错,你们海族遭遇的,和潮生镇出现的是同一批人在搞鬼。”
汐月握紧了拳头:“人类总是这样,为了一己私欲,什么都敢碰!”
“纠正一下,是‘某些’人类。”唐笑笑说,“就像不是所有海族都友善一样,人类也分好坏。比如我,就是个想赚钱顺便拯救世界的好人。”
这说法让气氛又古怪起来。
汐月盯着她:“你说你有办法净化侵蚀?”
“有,但需要时间。”唐笑笑摊开手,“我掌握的‘调和之力’可以治疗已经发生的侵蚀,但要根除污染源,需要找到它们的制造者和散播点。这需要情报——大量的情报。”
“所以你想通过我,获取海族的情报网?”
“互利互惠。”唐笑笑说,“我可以为海族提供净化服务,治疗受侵蚀的族人。作为交换,海族需要分享关于海上异常事件的信息,尤其是那些手背有锚形刺青的人类活动踪迹。”
她顿了顿,补充道:“另外,我还需要稳定的发光珊瑚供应。你们海族应该有很多这种资源吧?”
汐月眯起眼睛:“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想用我们海族的宝物去赚钱?”
“宝物要用起来才是宝物,埋在海里就是石头。”唐笑笑理直气壮,“而且你想,如果发光珊瑚制品在人类世界普及,普通人就有了对抗轻微侵蚀的能力。这等于在人类和海族之间建立了一道缓冲带,对双方都有利。”
“更不用说——”她身体前倾,声音压低,“如果海族能成为唯一的珊瑚供应商,这里面有多少利润?你们可以用这些钱改善族人生活,加强防御,甚至开发新的净化技术。总比守着宝藏,却看着族人一个个发狂强吧?”
这番话说到了痛点。
海族确实富有海洋资源,但在与人类的贸易中一直处于劣势。人类商人用廉价的布匹、铁器和粮食,换取珍贵的珍珠、珊瑚和深海药材,差价巨大。如果能建立平等的贸易关系……
“我怎么相信你?”汐月问,“人类最擅长背叛。”
“第一,你妹妹相信我。”唐笑笑看向汐雅,“第二,我手上有你们海族圣物‘源海之心’的认可。第三——”
她忽然笑了:“我们可以签合同啊。白纸黑字,条款清晰,违约方要支付巨额赔偿。商业规则虽然冰冷,但比空洞的誓言可靠多了。”
汐月被这逻辑震住了。
半晌,她咬牙道:“我需要请示母皇。”
“理解。”唐笑笑点头,“但在此之前,我们可以先做一笔小生意试试水。”
她从包里掏出一张清单:“这是深蓝净坊首批需要的珊瑚规格和数量。按市场价上浮两成收购,现金结算。如果合作顺利,下个月订单量可以翻三倍。”
汐月接过清单,看着上面清晰的分类:照明级、护身符级、药剂原料级……每种都有具体的尺寸、光泽度和能量强度要求。这显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经过周密规划的采购计划。
“你早就准备好了?”
“商业谈判,有备无患嘛。”唐笑笑微笑,“对了,你们海族那边有没有受侵蚀需要治疗的族人?我可以先免费治疗三个,作为诚意展示。”
这提议让汐月无法拒绝。
最终,两人达成临时协议:
1. 汐月提供首批发光珊瑚,唐笑笑按价支付。
2. 海族分享近三个月海上异常事件记录。
3. 唐笑笑为三名海族重症患者提供免费治疗。
4. 双方建立联络渠道,汐雅作为中间人。
协议达成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汐月准备离开时,忽然回头:“如果母皇同意合作,你会亲自来海底吗?”
“当然。”唐笑笑说,“不过得等我把潮生镇的店铺稳定下来。大概……半个月后?”
“海底和陆地不同,你需要准备避水珠和压力适应药剂。”
“这些可以采购。”唐笑笑已经在心里算成本了,“对了,你们海族有没有兴趣代理‘安宁灯’在海底的销售?我猜深海居民也需要照明吧?虽然你们能夜视,但柔和的光线对心情有好处……”
汐月头也不回地跳进海里,消失前留下一句:“半个月后,我再来找你。”
唐笑笑耸耸肩,转头对汐雅说:“你姐姐脾气不太好,但还算讲道理。”
汐雅眼圈红红的:“谢谢你,唐姐姐。我以为她会强行带我回去……”
“你现在是深蓝净坊的正式员工,受劳动契约保护。”唐笑笑拍拍她的肩,“走,回去补个觉,今天还有一堆事呢。”
两人往回走时,姬无夜从暗处现身。
“谈得不错。”他说,“但你想过没有,海族内部可能也有问题。”
“当然想过。”唐笑笑神色严肃起来,“汐月提到‘母皇派去的调查小队只有一支回来’,这说明海族高层已经意识到危机。但更让我在意的是——她说回来的人‘已经不是原来的他们’。”
“被完全侵蚀了?”
“可能更糟。”唐笑笑想起海洋之泪记录的画面里,那些被深渊控制后还保留着部分神智的亚特兰蒂斯祭司,“如果是深度侵蚀但伪装得很好的间谍呢?那海族现在就像个漏水的船,随时可能沉。”
三人回到店铺时,释心、凤青漓和洛星河都等在堂屋。
听完汇报,释心双手合十:“与海族结盟是善举,但风险亦大。海族内部派系复杂,未必都赞同与人类合作。”
“所以我们要快。”唐笑笑说,“在反对派反应过来之前,先把合作做成既成事实。第一批珊瑚什么时候能到?”
汐雅估算:“如果姐姐现在回去准备,最快三天。”
“好,三天后我们接收货物,同时开始治疗海族患者。”唐笑笑看向众人,“在这之前,我们得做几件事:第一,准备足够的安全治疗场所,不能在海边,太显眼。第二,加强店铺防御,我担心消息传开后,会有人来捣乱。”
洛星河点头:“防御交给我。”
“第三,”唐笑笑拿出赵四爷给的那枚黑色骨牌,“我们需要分析这玩意的制作工艺。姬无夜,你能看出它是什么时候做的吗?”
姬无夜接过骨牌,时空之力在指尖流转。片刻后,他皱眉:“制作时间……不超过两个月。但奇怪的是,它内部的污染力量,至少有十年以上的‘沉淀感’。”
“意思是,有人把陈年老污染封装进了新制作的载体里?”唐笑笑若有所思,“这像是标准化生产,不是随手做的。”
“而且制作手法很专业。”释心接过骨牌感应后说,“外壳用的是‘沉魂玉’,能锁住内部能量不外泄。只有当持有者按照特定方式激活时,污染才会释放——比如赵四爷念的那段口诀。”
凤青漓倒吸一口凉气:“所以这不是意外泄露,是精心设计的投毒?”
“而且投毒者很了解人性。”唐笑笑冷笑,“用‘赌术秘籍’当诱饵,专门找赌坊老板这种有一定势力又贪婪的目标。一旦成功,就能在地方上埋下钉子。”
她站起身,在屋里踱步:“我们现在知道的信息:对方是南方口音,手背有锚形刺青,能制作精密的污染源,目标是有影响力的普通人。目的可能是建立地下网络,或者……测试污染传播效率。”
“接下来怎么做?”汐雅问。
“两条腿走路。”唐笑笑停下脚步,“明面上,继续扩张深蓝净坊,用商业网络铺开防御网。暗地里,我们得主动出击——姬无夜,你和洛星河去查锚形刺青的线索。释心大师研究净化技术,争取做出能大规模使用的防护用品。青漓和汐雅负责店铺运营和新产品开发。”
“那你呢?”众人问。
唐笑笑摸了摸腰间的海洋之泪:“我?我得去‘学习’。”
“学习?”
“学习如何把万年前的技术,变成现在能用的产品。”她眼中闪着光,“欧若恩留给我的原理库里,有很多好东西。比如……一种能检测深渊侵蚀的‘共鸣罗盘’,还有可以净化水源的大型阵列。如果这些能实现,我们就能从被动治疗,转向主动防御。”
窗外,天已大亮。
潮生镇开始苏醒,街道上传来早市的喧闹声。
深蓝净坊的招牌在晨光中泛着幽蓝的光泽。
新的一天,新的挑战。
但对唐笑笑来说,这不过是又一份待完成的商业计划书——只是这次的“产品”是世界的安全,“客户”是所有生灵,“投资回报”是活下去的资格。
“开工吧。”她推开店门,海风吹进来,带着咸味和希望。
远处海面上,一轮红日正冉冉升起。
而在更深的海底,一场关于合作与背叛的争论,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