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贵妃遣人送来的“陈年旧档”,并非想象中的几本册子,而是足足两大箱。箱笼用的是上好的樟木,散发着驱虫防潮的淡淡香气,可见其主人保管之精心。
唐笑笑没有假手他人,与姬无夜一同在景仁宫偏殿内,亲自打开了箱笼。里面并非整齐的卷宗,更多的是散乱的纸张、绢布,甚至还有几卷竹简,年代跨度极大,从本朝初年到前朝中后期皆有涉猎。
“看来端贵妃在宫中这些年,并非全然‘与世无争’。”姬无夜拿起一卷边缘磨损严重的绢布,上面用秀丽的字迹记录着某年某月宫中用冰的份例与实际消耗,旁边还有细小的批注,指出了其中的差异。
唐笑笑则被一本纸质泛黄、没有封皮的手札吸引。手札里的字迹与端贵妃平日工整的馆阁体不同,更显随性甚至有些潦草,像是私人日记。她小心翼翼地翻阅着。
起初的内容多是些宫中琐事、四季风物,夹杂着淡淡的愁思,符合一个不受宠妃嫔的心境。但翻到中间部分,笔触渐渐变得不同。
“……癸未年七月初三,夜观星象,紫微晦暗,辅星偏移,恐非吉兆。然钦天监奏报皆言祥瑞,可笑。”
“……听闻西苑旧宫夜间常有异响,宫人讳莫如深。曾于藏书楼偶见前朝残卷,提及‘虚影照现实,镜花水月间’,不知何解。”
……
“……太后宫中似有异动,常召一黑袍方士入宫,言行诡秘。那方士眼神阴鸷,望之令人心悸。”
“……偶然听得只言片语,‘镜枢’、‘归墟’、‘圣主’……心惊肉跳,不敢深想,唯焚香静心而已。”
看到这里,唐笑笑和姬无夜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端妃竟然在多年前就开始留意星象异动、西苑旧宫(正是如今太后被软禁之地)的异常,甚至早就察觉到了太后与黑袍方士(听雨楼)的勾结,以及“镜枢”、“归墟”这些关键词!
她并非临时起意才帮助他们,而是早已洞察危机,默默收集信息,在关键时刻才选择了站队!
唐笑笑继续往下翻,手札后面的内容却让她心头一紧。
“……那方士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近日长春宫外窥探之人增多。心中惶恐,只得将往日所记尽数藏匿,装作懵懂无知。”
“……今日赏赐中混入一物,触之冰寒,形似水滴,内蕴幽光。不知何物,不敢声张,权且收起。”(旁边用极细的笔触画了一个简图,赫然与那“水”之镜枢碎片有几分相似!)
……
“……病矣。太医诊为风寒,然四肢冰冷,如坠冰窟,神思恍惚间,总见扭曲黑影幢幢……是那物件的缘故?还是……他们终究容不下我了?”
记录到此戛然而止,后面是大片空白。时间点,恰好与她之前“重病”昏迷前夕吻合!
“原来她早就得到了‘水’之碎片,也因此招来了杀身之祸!”唐笑笑合上手札,心情复杂,“她一直生活在恐惧与监视之中,却还能保存下这么多线索,甚至在最后关头将碎片和消息送出来……这份心性与韧性,实在令人佩服。”
姬无夜沉默着,拿起箱中另一卷明显是抄录的前朝宫廷营造册。其中一页被反复摩挲,记载的是关于“观星台”的修缮。旁边有端妃的批注:“台基有异,似有夹层,与钦天监所载构造不符。”
观星台?那是宫中观测天象之所,地位超然,平日由钦天监掌管,等闲人不得靠近。
“难道‘镜界’的线索,还与观星台有关?”唐笑笑疑惑。
两人继续在故纸堆中翻找。除了这些带有端妃个人印记的笔记,箱中更多的是她抄录或收集的各类宫廷记录——人员变迁、物资调度、工程修缮、甚至是一些妃嫔、皇子的生辰八字与病史。
唐笑笑运用她强大的信息梳理能力,快速浏览,试图从中找出规律或异常。
忽然,她停在了一叠关于各宫灯油、蜡烛消耗的记录前。这些数据看似枯燥,但她敏锐地发现,在最近十年里,西苑康宁宫(如今太后居所) 和 观星台 两处的夜间照明耗材,在某些特定月份(尤其是每季之初和月圆前后),消耗量会出现不合常理的激增,远超其他宫殿,甚至超过了皇帝所在的乾元殿!
“西苑和观星台……夜间点那么多灯做什么?”唐笑笑指着数据对比图,“尤其是太后被软禁前,这种异常更加明显。”
姬无夜目光一凝:“西苑也就罢了,观星台由钦天监掌管,夜间若非观测星象,通常不会耗费如此多灯油。除非……他们是在进行某种需要大量光亮的、不可告人的仪式或活动?”
联想到端妃手札中提到的“黑袍方士”、“镜枢”、“归墟”,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猜测浮上心头——听雨楼和太后的势力,或许并不仅仅满足于水月镜这一处“镜界”通道!西苑和观星台,可能也存在问题,或者是进行相关仪式的场所!
“还有这个,”唐笑笑又抽出一张薄薄的纸,上面是端妃誊抄的一份前朝宫廷乐师名录,其中一个名字被朱笔圈了出来——“凌无音”,“这个名字……我总觉得有点在意。”
凌。
这个字让唐笑笑心头莫名一跳,脑中闪过遗迹中那个名为“凌”的古老意念。会是巧合吗?
内心oS: “凌无音……凌……都是‘凌’?前朝乐师?和那个被困在遗迹里的‘凌’有什么关系?还是我想多了?”
线索越来越多,却也更加扑朔迷离。端贵妃送来的这些旧档,就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一扇通往更深远、更黑暗秘密的大门。西苑、观星台、前朝乐师……这些看似不相关的点,似乎被一条无形的线串联了起来。
“看来,我们需要去观星台看一看。”姬无夜沉声道。
“还有西苑,”唐笑笑补充,“太后虽然被软禁,但西苑地方太大,难保没有漏网之鱼或者隐藏的密室。”
就在这时,一名侍女匆匆入内禀报:“王妃,端贵妃娘娘宫里的嬷嬷传来口信,说娘娘近日夜寐不安,恍惚间总重复一句话……”
“什么话?”
“‘星台非台,镜非镜,归墟之眼,在人境。’”
星台非台,镜非镜,归墟之眼,在人境!
这如同谶语般的话,让偏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端贵妃在昏迷苏醒后,再次给出了关键的提示!她似乎预见到他们会从旧档中注意到观星台,这句话像是在警告,又像是在指引!
“归墟之眼……在人境?”唐笑笑反复咀嚼着这句话,“难道‘镜界’的入口,或者说关键,并不在某个固定的器物或地点,而是……在‘人’的身上?”
她猛地想起自己身上那可能的“镜界标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内心oS: “不会吧……难道我成了那个‘归墟之眼’?行走的传送门?!”
姬无夜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握住她的手微微收紧,眼神变得无比锐利。
“无论如何,观星台必须去。”他语气坚定,“但在此之前,我们必须先弄清楚,这‘归墟之眼’,究竟是什么意思!”
新的谜团,伴随着端贵妃的旧档与谶语,再次将唐笑笑和姬无夜卷入更深的漩涡。宫权的挑战才刚刚开始,而隐藏在宫廷阴影下的古老秘密,已然露出了它更加狰狞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