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叶宅却灯火通明。
刘洵推开门时，客厅里温暖的光晕和隐约的谈笑声一并涌来。
他脚步微顿，抬眼望去。
叶正宏、温韵、叶清歌，还有缩在温韵身侧沙发上的叶啼天，四人正围坐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上。
面前的茶几上摆着茶具和几碟点心，气氛看起来融洽温馨，似乎正在谈论什么高兴的事。
“小天回来了？”温韵最先看见他，脸上立刻露出温柔的笑意，站起身迎过来，“吃饭了吗？要不要让厨房给你做点夜宵？”
叶正宏也转过头，严肃的脸上难得露出些许温和：“回来了。”
叶清歌更是眼睛一亮，从沙发上跳起来：“哥！你回来得正好，我们正在说爷爷的事呢！”
唯有叶啼天，在看见刘洵的瞬间，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僵，下意识地往温韵身后的沙发阴影里缩了缩，脸色微微发白，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下午西郊那一幕，那五个瞬间爆开的头颅，那溅了满身的血污，还有刘洵那句冰冷彻骨的警告，已经成了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刘洵将几人的反应尽收眼底，面上却没什么表情，只对温韵点了点头：“吃过了。”
他的目光扫过叶啼天那副惊弓之鸟的模样，心中毫无波澜，甚至连一丝嘲讽都懒得升起——这样的人，不值得他多费心思。
“爷爷下午醒后，精神好了很多，吴老说简直是医学奇迹！”叶清歌迫不及待地分享好消息，眼睛亮晶晶的，“哥，你那颗药太神了！”
叶正宏看着刘洵，眼神复杂：“小天……今天的事，谢谢你了。吴老说，那颗药的价值无法估量。”
“应该的。”刘洵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温韵却敏锐地察觉到儿子那种若有若无的疏离感，她心里微涩，却还是笑着打圆场：“对了小天，刚才我们还在说，老爷子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吩咐要给你办认亲宴。”
她拉着刘洵往沙发那边走，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期盼：“老爷子说了，叶家的嫡长孙流落在外二十年，如今回来，必须风风光光地昭告所有人。时间就定在这周末，在叶家老宅的庄园里办，上京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会请到。”
叶正宏接过话头，语气郑重：“这不仅是个仪式，也是向所有人宣告，你回来了。叶家……亏欠你太多，这个宴席，算是我们的一点补偿。”
叶清歌用力点头：“哥，爷爷可重视了，连菜单都要亲自过目呢！”
刘洵听着，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
认亲宴？昭告天下？
听起来隆重盛大，可对他而言，这更像是一场需要配合演出的戏码。
叶家需要向外界展示家族团结、嫡系回归，而他……不过是这场戏里的主角道具。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叶啼天，后者正低着头，手指死死掐着掌心，嘴唇抿得发白。
那副强作镇定却掩不住嫉恨与恐惧的模样，在刘洵眼中清晰得可笑。
“我知道了。”刘洵淡淡应了一声，听不出喜怒。
他并不在意什么认亲宴，也不在乎叶家想通过这个宴席达成什么目的。他回上京有自己的事要办，叶家，不过是一段不得不处理的血缘纠葛。
“那个……小天，”温韵看着他平静的侧脸，心里那点涩意更浓了，她轻声问，“你对宴会有什么想法吗？或者有什么想请的朋友？妈妈都可以安排……”
“没有。”刘洵打断她，语气依旧平淡，“你们安排就好。”
客厅里安静了一瞬。
叶正宏皱起眉，似乎想说什么，但看着儿子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忽然意识到——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和他们之间横亘着的，不只是二十年的时光，还有某种难以逾越的东西。
叶清歌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缓和气氛，却被刘洵接下来的话止住了。
“我先上楼休息了。”刘洵对几人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转身便往楼梯方向走去。
他没有再多看客厅里神色各异的“家人”一眼，也没有兴趣参与他们关于认亲宴细节的讨论。
对他来说，回到这个“家”，不过是需要一个落脚之处，仅此而已。
“哥……”叶清歌看着他毫不留恋上楼的背影，轻轻叫了一声，声音里有些失落。
温韵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眼眶微微发红。
叶正宏沉默地看着楼梯方向，良久，才沉沉叹了口气。
而叶啼天，在刘洵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楼梯转角后，才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瘫软在沙发里，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他抬起头，看着温韵泛红的眼眶，看着叶正宏沉重的表情，看着叶清歌失落的神色。
心底那股被恐惧压制的嫉恨，又悄悄探出了头。
凭什么……凭什么这个人才回来两天，就能让全家围着他转？
凭什么他能拿出那种神药救醒老爷子？
凭什么……所有人都用那种期盼的眼神看着他？
叶啼天死死咬住下唇，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他不能坐以待毙。
绝不能。
……
上京。
苏家庄园。
夜色已深，庄园主宅的书房里却还亮着灯。
苏澈独自站在落地窗前，望着外面庭院里被夜风吹得簌簌作响的竹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沿。
重生回来已经三天，可每次闭上眼，脑海中依然会闪过前世的画面——残破的城墙、嘶吼的异族、飞溅的鲜血，还有……姐姐挡在他身前，被那只利爪贯穿胸膛的画面。
“姐姐……”
他低声念着这个称呼，声音里带着压抑到极致的痛楚。
前世的他太弱，弱到只能眼睁睁看着姐姐为自己而死。
那一幕成了他此后十年挥之不去的梦魇，多少个夜晚在废墟中惊醒，掌心还残留着姐姐鲜血的温度。
而现在。
“吱呀。”
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
苏澈身体一僵，缓缓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