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帘垂落,隔开外面的风声。林宵分身靠在兽皮堆里,肩上的伤还在渗血,但他没去管。烛火跳了一下,映出月婵公主低垂的脸。
她看着那枚玉简,画面还停在黑袍人翻袖露出刺青的一刻。
“你说的……都是真的?”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
“我拿命换来的消息。”林宵笑了笑,“你觉得我会在这种事上撒谎?”
月婵没回答。她手指轻轻划过玉简边缘,像是在确认什么。
“大将已经信了。”她说,“可这不代表我能立刻改变什么。我是公主,但不是决策者。祭典的事,由大祭司定。”
林宵点头:“我知道。你不需要现在就站出来反对,你只要告诉我真相就够了。”
她抬眼看他:“如果我说了,你会怎么做?”
“阻止它。”他说得干脆,“血月祭一旦启动,寒星碑的灵核就会共鸣,断天关的防御会瞬间崩溃。不只是人族要完,你们也会被皇叔当替罪羊铲除。这不是战争,是清洗。”
帐内安静下来。
月婵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目光变了。不再是犹豫,也不是防备,而是一种决断。
“血月祭不是祈福。”她说,“是献祭。要用纯正皇族之血染红祭坛,才能开启灵核共鸣。他们选的人……是我。”
林宵眉头一皱:“你是目标?”
“表面是荣耀,实则是牺牲。”她冷笑一声,“我从小就不在王庭登记册上。没人知道我的存在,除了几个高层。所以当我‘意外身亡’时,不会有人追查。祭典当晚,我会被带到主坛,一刀割喉。”
林宵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笑了:“那你现在坐在这里跟我说话,岂不是早就打算逃?”
月婵也笑了,很淡:“我不是逃。我是等一个人来打破这个局。”
“所以我来了。”
“你来了。”她看着他,“而且带来了证据,动摇了大将,说出了连我都无法确定的真相。你不只是想活命,你在布局。”
“活命和布局不冲突。”林宵靠前一点,“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继续装不知道,等着被人杀掉;二是跟我合作,把这场戏反过来演。”
“怎么反?”
“你假意赴祭,我在暗处动手。祭坛有禁制,外人进不去,但你手里应该有通行的东西吧?”
月婵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符。古纹缠绕,边缘有些磨损,显然用了很久。
她把它放在矮几上,推向林宵。
“三日后子时,祭坛东侧禁道会开一道隙口。只有持此符者能入。那里藏着真正的祭典卷轴,上面写着完整的仪式流程和弱点位置。”
林宵伸手去拿。
指尖刚触到玉符,月婵突然按住他的手。
两人动作都顿住了。
她的手很凉,但力道不小。
“如果你骗我呢?”她问,“如果你拿了东西就走,或者把情报交给你们宗门,让他们趁机进攻?”
林宵没抽手,也没躲。
“你要赌。”他说,“就像我要赌你会信我一样。我们都没退路。你死了,祭典照办;我死了,没人能拦住皇叔。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两只蚂蚱,谁松手,谁都摔死。”
月婵看着他,很久。
然后她松开了手。
林宵拿起玉符,翻看了一遍,收进怀里。
“下一步,我得混进祭坛区域。”他说,“光有符不够,还得知道守卫轮换时间、禁制触发规律、还有……你能不能帮我拖住大祭司?”
“我可以提出主持仪式前的净心礼。”她说,“那是唯一能让大祭司离开主坛半柱香的时间。”
“够了。”林宵眼睛亮起来,“只要他不在,我就有机会毁掉核心阵眼。你只要确保没人发现我进去过就行。”
“那你得易容。”月婵提醒,“祭坛周围全是眼线,你的脸太陌生。”
“这个好办。”林宵从储物袋里摸出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上次从周玄手里抢的,能模拟气息波动,戴上去连亲娘都认不出。”
他顿了顿,又笑:“不过我还是建议你别试。”
月婵嘴角微动:“你还真敢开玩笑。”
“不开玩笑活不到今天。”林宵活动了下肩膀,疼得咧嘴,“话说回来,你为什么选我?你明明可以找别人,比如那个大将。”
“他只会打仗。”她说,“你也说了,这事不能只靠刀说话。我需要一个能看透棋局的人。而你……从你走进这帐子那一刻起,就在下一盘比我想象更大的棋。”
林宵愣了一下,随即笑出声:“你还真给我戴高帽。”
“我说的是事实。”月婵直视他,“你不怕死,也不怕被当成叛徒。你能站在敌营里,指着他们的将军说‘你们被耍了’,还能活着坐在这里谈条件。这样的人,要么疯了,要么……真的有把握。”
“我有把握。”林宵收起笑容,“而且我现在更有了。”
他拍了拍怀里的玉符。
“你知道吗?”他说,“我小时候在玄微宗挑水,每天被打骂,没人看得起我。可我一直相信,只要给我一个机会,我就能翻身。现在这个机会来了,不止是我的,也是你的。”
月婵低头看着矮几,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玉简边缘。
“我从小就被藏起来。”她说,“名义上是公主,实际上是个备用祭品。我不敢争权,不敢露面,甚至连名字都不能提。每次看到别的皇族子弟风光出行,我都只能躲在角落里看着。”
“但现在不一样了。”林宵接道,“你主动交出玉符,就是选择了自己的路。没人能再把你当棋子。”
她抬头看他,眼神有点晃。
“你说……我们会赢吗?”
“我不知道。”林宵说得坦然,“但我只知道一件事——不试,一定输。”
帐外传来巡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慢慢走远。
烛火再次跳动,照亮两人之间的矮几。玉简还在发光,画面定格在那枚兽纹令牌上。
林宵忽然问:“你恨他们吗?那些要把你献祭的人。”
月婵没马上回答。
她看向帐顶,像是在回忆什么。
“以前恨。”她说,“后来麻木了。现在……我不想恨了。我想让他们看看,一个被遗忘的公主,也能改写结局。”
林宵笑了:“这才像话。愁眉苦脸的可不像要干大事的样子。”
她也笑了,这次比之前明显了些。
“你这张嘴,真是让人没法生气。”
“能让你不砍我,就已经成功一半。”林宵站起身,试了试腿脚,“接下来几天我得养伤,顺便研究祭坛结构。你这边尽量稳住局势,别让任何人察觉异常。”
“我知道。”月婵也站起来,“我会按时给你传消息。用你教的暗语。”
“夜尽无光?”
“唯见血月。”她低声回应。
林宵点点头,转身走向帐帘。
“对了。”他忽然停下,没回头,“谢谢你信我。”
帐内没声音。
他掀开帘子,走出去。
身后,月婵站在原地,手指轻轻贴在唇边,像是还想说什么,却最终没开口。
风灌进来,吹灭了蜡烛。
黑暗中,她慢慢坐下,手落在矮几上,压住了那枚还在发烫的玉简。
帐外,林宵的身影消失在营地阴影里。
他右手插在腰间储物袋中,左手按着肩伤,脚步不快,但很稳。
远处哨塔上的火光闪了闪。
他抬头看了一眼,嘴角扬起。
三日后子时,祭坛见真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