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宵站在讲武场的高台上,手里的水袋已经空了。他低头看了眼袖口那歪扭的“不服”二字,抬手抹了把汗。底下十几个弟子还在练拳,动作比前几日整齐了不少。有人出拳慢了半拍,立刻被旁边的人拉住重新摆架势。
他没再说话,只是看着东墙的方向。那里新砌的石砖还没上漆,灰白一片,和旧墙的颜色对不上。但墙是实的,阵法也通了灵脉,不会再被人一掌拍塌。
风从山外吹进来,带着晨露的味道。他闭了会儿眼,元婴在体内缓缓转动,忽然停了一下。
不是痛,也不是累。是一种感觉,像有根线从很远的地方扯过来,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识海。
他睁开眼,望向天边。
赵梦涵走回来的时候,看见他就这么站着,背对着朝阳,影子拉得很长。她没出声,走到他身边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你刚才心神乱了。”她说。
林宵点头,“佛劫有点动静,不像是反噬。”
“归墟那边的事还没完?”
“不止是归墟。”他转头看她,“你觉得现在太平,是不是太容易了?”
赵梦涵眉梢微动,“你是说,还有人在等我们松懈?”
“天机阁主以为我是他养的棋子,可我从来不是。”林宵伸手按在胸口,“但我现在想明白了,不能光等着别人来布局。我要走出去。”
“去哪?”
“妖域封印裂了口气,白璎珞传信说寒气渗进地底,已经有低阶妖族开始失控。谢红绡在轮回司挖出一块石板,上面的符文没人认得,但她觉得和仙帝劫经有关。”
赵梦涵盯着他看了几秒,“你要现在就动身?”
“我不带大队人马,也不惊动全宗。”林宵笑了笑,“就挑几个信得过的,轻装上路。真出了事,也能退回来。”
“你上次这么说,结果在紫宸殿被人围剿。”
“那次我没准备。”他摊手,“这次我连储物袋都翻出来了。”
他从腰间解下那九个破洞的袋子,一个个打开检查。最后从最底下的一个里抽出一张泛黄的纸。
地图边缘卷着,上面画着弯弯曲曲的路线,有些地方用炭笔标了叉,有些写着“此路不通”。右下角一行小字:老子总有一天要踏遍。
赵梦涵看了一眼,“这是你当杂役时画的?”
“嗯。”林宵用手指点了点妖域边界,“那时候我就想着,哪天能走出这山门,去看看外面到底有多大。现在我能飞了,反而不敢走了?”
她没接话,指尖绕起一丝寒气,在空中轻轻划了一下。一道细不可见的冰痕留在空气里,随即消散。
“你怕我一个人扛?”林宵问。
“我不是怕你扛不起。”她说,“我是怕你又把自己逼到绝路上。上次在归墟,你硬接天机阁主最后一击,元婴到现在还没完全恢复。”
林宵沉默了一瞬,“我知道你在。所以我才敢说要走。”
赵梦涵抬头看他,“那你打算怎么走?”
“先去九幽冥窟外围探封印情况,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白璎珞留下的记号。如果符文真的和仙帝劫经有关,那就说明还有残篇在外。谁拿到都危险,尤其是那种自以为能掌控命运的人。”
“你怀疑还有人打着复活仙帝的主意?”
“只要有人觉得弱就要靠投靠强者活着,就会有人想当神。”林宵收起地图,塞回储物袋,“我不想再等人把刀架上来才反应。我要去找源头。”
赵梦涵看着他,许久才开口:“我和你一起去。”
“你不留下来守宗门?”
“宗门已经稳了。”她说,“阵法有人修,弟子有人管。你现在不是一个人撑着,是有人跟着你走。我不去,谁帮你盯着你的伤?”
林宵咧嘴笑了,“你还记得这事?”
“你左臂的伤口夜里会发热,自己不知道?”
他挠了挠头,“我以为是修炼太猛。”
“你每次逞强,我都看得出来。”她往前一步,“所以这次别想甩开我。”
“我没想甩。”他笑得更开,“我是怕你说太冷,路上没地方烤火。”
“那你得走快点。”她淡淡道,“不然我冻着了,第一个杀你取暖。”
林宵哈哈一笑,正要说话,忽然抬手按住胸口。
赤心印记微微发烫,不像之前那样灼痛,而是一种提醒般的热流。
他抬头看向天空,云层很低,阳光斜照下来,照在新立的石碑上。“赤心所向,百折不回”八个字清晰可见。
“你说咱们以前想过会有这一天吗?”他问。
“想过。”赵梦涵说,“但没想到你会站在这里,还想往外冲。”
“守得住是本事,打得出去才是胆量。”林宵握紧拳头,“我不想只做个护山门的修士。我想知道这天地到底有多大,有没有比我更强的路,有没有真正压不垮的道理。”
赵梦涵看着他,眼神慢慢沉了下来。
她抬起手,指尖寒气凝聚,却没有攻击,而是轻轻贴在他手腕内侧。凉意渗进去,元婴的躁动平缓了些。
“你要是疯了,我会拉你回来。”她说。
“我要是错了呢?”
“那就一起错。”她收回手,“反正你从来不听劝。”
林宵笑了,笑得肩膀都在抖。“行,那这次咱们一起闯祸。”
他转身朝台阶走去,脚步比早上轻快许多。赵梦涵跟在他半步之后,两人一前一后往下山的方向走。
路过望星台时,林宵停下脚步。
石台上还留着两条褪色的红绸带,缠在一起,被风吹得晃动。一个小弟子正蹲在旁边记录什么,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眼,赶紧站起来行礼。
林宵摆摆手,“忙你的。”
那弟子点点头,继续低头写玉简。
林宵没再多看,迈步继续走。赵梦涵经过时,目光在红绸带上停留了一瞬,什么也没说。
走到半山腰,林宵忽然停下。
“等一下。”他说。
赵梦涵站定,“怎么了?”
林宵从储物袋里翻出针线包,扯下一截黑线,又撕了块布条。他在袖口的“不服”二字旁边,重新绣了一个字。
大。
针脚歪歪扭扭,但足够显眼。
“干嘛?”赵梦涵问。
“你说要把‘不服’绣大点。”他收起针线,拍了拍衣服,“我现在就改。”
赵梦涵盯着那两个字看了两秒,嘴角微微抽了一下。
“丑。”
“丑也得绣。”他咧嘴,“以后走到哪,都让人看看玄微宗出来的废物,有多不服。”
她没再说话,只是加快脚步走到他前面半步的位置。
林宵笑着跟上。
山门处,几名弟子正在搬运新的灵石,见到两人走来,纷纷让路行礼。林宵随意点头,目光扫过远处的密林。
他知道,这一趟不会轻松。
但他也知道,不能再等。
他摸了摸胸口的赤心印记,温度已经恢复正常。可就在他准备迈步穿过山门时,左手突然一麻。
不是伤,也不是冷。
像是有人在极远的地方,喊了他的名字。
他猛地回头。
赵梦涵已经走到了山门前的石阶上,银发被风吹起,素裙轻扬。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还不走?”她问。
林宵站在原地,指节微微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