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宵站在钟楼台阶上,左手腕的红绸带被风吹得轻轻晃动。他能感觉到体内那股灼热还在丹田深处游走,像一条不肯安分的蛇。但他没去压它,反而让那股劲顺着经脉往上顶。
演武场那边传来脚步声,几个外门弟子聚在石柱后头交头接耳。一个矮个子青年说得唾沫横飞:“你们真没看见?昨夜我去药房取丹,正撞上林宵从闭关室出来,他眼角全是血丝!”
旁边有人附和:“周师兄说了,佛劫入体的人,七日内必生异变。咱们还是离远点好。”
林宵听见了,没动怒,也没出声。他慢慢卷起右袖,露出手臂上的旧疤——那是三年前被执法堂鞭打留下的。然后他盘膝坐下,当着所有人的面开始运转功法。
赤金色的光从他皮肤下透出来,像是烧红的铁块裹在皮肉里。头顶上方,寸许高的元婴虚影缓缓浮现,通体澄亮,没有一丝杂色。与此同时,几缕黑气从他七窍中钻出,刚一露头,就被胸口一道暗红色印记吸了进去,眨眼间化作青烟消散。
人群安静下来。
“这……这是魔气?”有人颤声问。
“不是。”一名老执事挤上前,双手掐诀探向林宵灵台,“他的灵力是纯的,经脉里流的是阳火,不是阴毒。”
林宵睁开眼,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我三岁进山,挑水扫地七年,外门试炼扛过聚气九阶妖兽,大比场上亲手砍翻陷害我的人。现在有人说我快魔化了?”
他环视四周,声音不高,却传到了每个人耳朵里:“行啊,我不怕查。谁觉得我有问题,现在就能上验魂台。我林宵站着不动,让你探神识、测灵根、看命格,随便来。”
没人应。
半晌,一个曾和他一起挑过水的杂役扑通跪下:“林哥……我信你!”
这一声像是开了闸,陆续有七八个人走出来,站在他身后。
林宵没说什么,只是把袖子放下来,遮住那些疤痕。
可他知道,这事还没完。
果然,第二天清晨,周玄带着两名长老走进广场。他穿一身月白长袍,脸上挂着温和笑意:“林师弟近来辛苦,宗门上下都看得见。只是事关全宗安危,有些程序还得走。”
林宵靠在廊柱边啃馒头,嘴里含糊道:“说吧,又要搞什么名堂?”
“心魔镜。”周玄轻声道,“只需照一次,便可显化神识本源。若你清白,正好还你公道;若有隐患,也能早做防范。”
周围已有弟子围拢过来。
林宵咬完最后一口馒头,把渣子拍干净。“可以。但我有个条件——请太上长老亲自主持,而且镜中画面,必须让所有弟子轮流观看。不能只放给某些人看。”
周玄笑容僵了一瞬。“这……不合规矩。”
“那就别搞。”林宵转身就要走,“你们想耍花招,我还不陪呢。”
“等等!”一名灰袍长老开口,“此事关系重大,确该公开进行。我这就去请太上长老。”
半个时辰后,心魔镜立于广场中央。
镜面如水,泛着淡淡银光。林宵走上前,把手按在镜缘。
刹那间,画面浮现。
不是狰狞魔影,也不是血腥杀戮。
是一个雪夜。一个小男孩蜷在玄微宗山门外,浑身发抖,怀里抱着半块冷馍。守门弟子呵斥着他滚开,他不哭,也不走,直到天亮才被人扔进来当杂役。
接着是另一幕:少年被绑在刑柱上,十鞭落下,皮开肉绽。他咬着布条,硬是一声没吭。底下有人认出来了:“那是去年外门考核,他替别人顶罪那次……”
再后来,是元婴初成那晚。林宵独自坐在悬崖边,望着星空,低声说话:“只要我不认输,就没人能把我打倒。”
镜中影像渐渐淡去。
全场寂静。
有人低头抹了把脸,有人攥紧了拳头。原本站在周玄身后的几名弟子,悄悄退了出来,站到了另一边。
周玄脸色铁青,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不出别的理由。
林宵看着他笑了笑:“怎么,还想换张图给我栽赃?”
“你!”周玄眼神一寒,随即又恢复平静,“我只是为宗门考虑。”
“我也一样。”林宵收起笑,“所以我决定,召开宗门大会。”
“你算什么东西,敢私自召集大会?”
“我不是长老,也不是执事。”林宵抬头看向钟楼,“但我还能敲钟。”
话音未落,他已经跃上钟楼。右手握拳,狠狠砸向铜钟。
咚——!
一声巨响震动整个山门。
第二下,第三下,接连不断。每一下都像是砸在人心上。
有人迟疑地往广场走,有人小跑着赶来。起初只有几十人,后来上百,最后几乎半个宗门的人都站在了下面。
林宵站在钟楼边缘,俯视众人。
“我知道你们怕。”他说,“怕我体内佛劫爆发,牵连全宗。可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偏偏是我中了佛劫?为什么每次危机,都是我在挡?”
他扯下袖口那块写着“不服”的布条,扔进风里。
然后卷起双臂衣袖,露出满是伤痕的手臂。“这些不是魔印,是我在你们看不见的地方,一次次爬起来的证明!”
人群骚动起来。
“我不要你们感激我。”林宵声音沉了下来,“我只问一句——如果换作是你,你会不会也想活下去?会不会也想争一口气?”
没人说话。
七成弟子原地未动,有些人甚至往前走了几步。
周玄站在偏殿屋檐下,盯着这一幕,指节捏得发白。他转身对身边人低语:“传消息给梵音谷,就说计划有变,让他们提前动手。”
那人点头要走,却被一道声音拦住。
“等等。”林宵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偏殿门口,手里拎着一块碎裂的传音玉符,“你说的‘他们’,是哪些人?”
周玄猛地回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压下去。“林宵,私拆同门通讯,可是重罪。”
“哦?”林宵掂了掂玉符碎片,“那你猜,长老们更信你的话,还是更信这块玉符里的残留灵纹?”
两人对视片刻,谁也没退。
远处,晨雾还未散尽,山门前的石阶上,隐约有黑影快速掠过。
林宵忽然抬手,将玉符碎片甩向空中。碎片在阳光下一闪,映出一行极细的符文轨迹——正是梵音谷独有的联络印记。
他冷笑:“原来不止是谣言那么简单。勾结外宗,动摇根基,周大弟子,你的胆子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