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灰扑进屋,林宵已经不在原地。
门框上残留的掌印还在微微发烫,石壁裂痕深处那道赤色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像血干涸后的痕迹。他肩上的储物袋晃了晃,九个破洞在风里张合,仿佛刚才那场识海交锋从未发生。
但他知道,有人在盯他。
不是错觉,是实打实的灵压残留——就在他突破凝元二阶的瞬间,那股窥视感从山脚一路缠到药庐门口。他没回头,也没出手,反而把脚步放慢,故意在巷口多停了三息。
果然,那道气息退了。
“想看我撑不撑得住?”他低笑一声,指尖在耳后抹了把,“那就看个够。”
他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小撮粉末,泛着暗紫光泽,正是前夜从皇城带回的晶粒残渣。这东西本是禁地守卫用来监听异动的“灵音砂”,沾上耳后能短暂放大听觉,穿透低阶结界。他轻轻一搓,粉末渗进皮肤,耳道里顿时嗡鸣作响,像是有千百根细针在轻轻震颤。
醉仙楼在城南,三层木楼,临街靠河,平日里达官贵人最爱在这儿谈买卖、递消息。此刻二楼雅间灯火昏黄,窗缝垂着一道青帘,结界符文在帘后若隐若现。
林宵换上一身粗布商贩衣裳,背上一个药箱,脸上抹了层蜡黄粉,连嗓音都压得沙哑:“西域药材,专治内伤旧疾,蚀骨粉也能解!”
他甩出一锭银子,塞给门口小二:“给贵客送壶新茶,顺便让我靠窗坐会儿,等主顾。”
小二掂了掂银子,眉开眼笑:“您稍等,雅间那位老爷最烦人打扰,不过……您这解药,倒真是稀罕物。”
林宵咧嘴一笑,露出两颗歪牙:“我这人,专治别人治不了的病。”
小二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林宵已经拎着药箱溜进了大堂,径直贴着楼梯边的墙角坐下。他耳朵微动,灵音砂的效力开始发散,结界外的声音像被拉近了一层。
“……太子废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雅间传出,“留着只会碍事。”
林宵眼皮没抬,手指在药箱边缘轻轻敲了三下。
是国师。
“三皇子那边,已经点头?”另一个声音响起,温润如玉,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周玄。
“他比太子懂事。”国师冷笑,“只要咱们帮他坐上龙椅,妖族归他管,玄微宗也由他调遣。至于你——”
“我要的,从来不是权。”周玄打断,“是她。”
林宵耳朵一紧。
“赵梦涵?”
“她若不肯,就让她不得不肯。”周玄声音冷了几分,“蚀心蛊已备好,只需一道传召,让她入宫‘疗伤’,蛊虫入体,三日之内,唯命是从。”
林宵的手指停在了药箱扣上。
箱子里没有药材,只有一块从战碑上撬下来的碎石,上面还沾着十七个死者的血。他原本打算用这东西做局,引出国师爪牙。可现在,他只想把这箱子砸进那扇门里。
但他没动。
反而轻轻呼出一口气,将灵力缓缓沉入双耳。《太虚归元诀》第二重运转,灵识如细丝般探出,在结界缝隙中游走。他听见国师低笑:“你怕的不是林宵听见,是赵梦涵知道吧?她若清醒,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周玄沉默了一瞬:“他不过凝元一阶,翻不起浪。”
“你忘了外门试炼?”国师语气微凝,“他能硬扛聚气妖兽,能反杀执法弟子,能立战碑聚人心。这种人,要么死,要么……就该为我们所用。”
林宵嘴角一扯。
“现在不用了?”
“现在他快二阶了。”国师缓缓道,“再留,就是祸。”
“那就除掉。”周玄声音冷得像冰,“今晚,让禁军以‘查妖’为名,搜他居所,若拒捕——格杀勿论。”
林宵终于笑了。
他慢慢站起身,药箱往地上一放,抬手拍了拍衣袖,像是要掸去灰尘。然后一步跨出,脚尖轻点楼梯,整个人如一片落叶般飘上二楼。
他没走正门。
而是直接抬脚,一脚踹在雅间门上。
“砰——”
门板炸开,木屑横飞,结界符文瞬间崩裂。林宵倚在门框上,脸上还是那副惫懒笑意,袖口“不服”二字在灯火下歪歪扭扭地晃着。
“两位聊得热闹。”他歪头一笑,“不如加双筷子?”
国师猛地站起,手中拂尘一扬,灵力暴涌。周玄反应更快,右手已按在腰间佩剑上,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林宵?!”他声音压得极低,“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林宵摊手,“我来送解药啊。你们不是正缺这个?”
他目光扫过周玄袖口——那里有一抹淡白粉末,正随着动作簌簌掉落。是蚀骨粉,和御花园里的一模一样。
“昨夜你用这玩意儿抹魔气痕迹,今早就在这儿商量怎么害人。”林宵轻笑,“周大弟子,你做事能不能走点心?换种粉不行?”
周玄脸色一变。
国师冷声:“你听到了多少?”
“不多。”林宵慢悠悠走进屋,顺手把门扶正,靠在门框上,“就听见你们要废太子,立三皇子,还要给赵梦涵下蛊——哦,还有,今晚要杀我。”
他抬头,眼神忽然冷了。
“你们说,我要是现在冲进皇宫,把这些话当着满朝文武喊一遍,会怎么样?”
国师拂尘一抖,灵力如潮涌出:“那就让你永远开不了口。”
林宵没动。
反而笑了:“你动手,我就喊。你不动手,我也喊。你们猜,我选哪个?”
周玄咬牙:“你敢!”
“我?”林宵歪头,“我连战碑都敢立,连蚀骨粉都敢碰,连你袖口那点破粉都懒得遮——我还有什么不敢?”
他忽然抬手,从耳后抠下一小撮紫粉,弹在桌上。
“灵音砂,禁地特供。你们的人用这个监听百官,我用这个听你们说话。”他笑得像只狐狸,“现在,咱们算不算……信息对等了?”
国师眼神一缩。
他认得这东西。
这是皇宫最高级别的监听材料,普通人沾了会耳膜破裂,灵识受损。可林宵不仅用了,还用得这么稳。
“你突破了。”国师缓缓道,“凝元二阶。”
“嗯。”林宵点头,“刚成,热乎着呢。”
“那你更该明白。”国师声音低沉,“有些事,不是你这境界能插手的。”
“是啊。”林宵叹气,“我要是还是一阶,现在早就被你们杀了。”他抬眼,直视周玄,“可我现在是二阶了,你们……还敢杀我吗?”
周玄手紧握剑柄,指节发白。
“你别逼我。”
“你早逼我了。”林宵冷笑,“从外门试炼开始,从你让人往我饭里下毒开始,从你盯着赵梦涵的眼神让我恶心开始——你就一直在逼我。”
他往前一步,气机如刀锋出鞘。
“现在,换我逼你们。”
国师拂尘猛然挥出,灵力如黑潮扑面。
林宵不闪不避,左手一抬,掌心灵力凝成薄盾,硬接一击。轰然巨响中,木桌炸成碎片,茶具四溅。他脚下纹丝不动,嘴角反而扬起。
“国师大人,您这招,比禁军统领还差两成力。”他甩了甩手腕,“要杀我,得拿出真本事。”
周玄终于拔剑。
剑光如寒月出鞘,直取林宵咽喉。
林宵侧身,袖口“不服”二字在剑光中一闪而过。他右手疾出,五指如钩,竟直接抓向剑刃。
“当——”
火星四溅。
他手掌毫发无伤,反而顺着剑身一滑,指尖在周玄腕上一弹。
“叮!”
周玄虎口发麻,剑差点脱手。
“你……”他瞳孔骤缩,“肉身强度怎么可能这么高?”
林宵咧嘴一笑:“《赤阳锻体诀》,练了十年。你要是早点打听清楚,现在就不会这么狼狈。”
他猛然逼近,一拳砸向周玄面门。
周玄急退,撞在墙上,结界已破,无处可逃。
林宵一拳落空,却顺势一肘砸在墙面,整面墙轰然震颤,灰土簌簌落下。
“听着。”他盯着周玄,声音低得只有两人能听见,“蚀心蛊的事,我当没听过。但要是赵梦涵少一根头发——”
他顿了顿,赤心印记在胸口微微发烫。
“我不杀你。”
“我让你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