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咔哒!嘎吱——!”
利昂没有停下。他紫黑色的眼眸,死死地盯着那在剧烈颤抖、刺耳噪音中、艰难地、笨拙地、却执拗地、进行着“牵引”、“加捻”、“卷绕”的、简陋装置,盯着那根被缓缓拉出、扭曲、缠绕到纱锭上的、亚麻绳索。他咬紧了牙关,额角青筋暴起,用尽全身的力气,稳定着那因为装置剧烈抖动而几乎要脱手飞出的、粗糙木棍摇杆,维持着那艰难、滞涩、却持续不断的、转动!
一圈!两圈!三圈!
粗糙的亚麻绳索,被拉出了一小段!被加捻出了粗糙的、不均匀的、螺旋!被卷绕到了那个缓慢转动的、粗糙木质纱锭上,形成了一小圈、歪歪扭扭的、线圈!
“嘎吱——!!!”
终于,在转到第五圈时,一声更加尖锐、刺耳的、金属断裂般的巨响,猛然爆发!那个本就粗糙不堪、咬合不良的青铜齿轮,其中一个齿,在巨大的、不均匀的阻力下,终于不堪重负,崩断了!崩飞的金属碎屑,如同暗器般,擦着利昂的脸颊飞过,带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整个齿轮组,瞬间卡死!带动着与之相连的传动轴、摇杆,猛地一顿!然后,整个装置,发出最后一声凄厉的、仿佛垂死巨兽般的、呻吟,剧烈地颤抖了几下,终于……停了下来。
一切,重新归于死寂。
只有那崩断的齿轮齿,掉落在地上,发出“叮”的一声、清脆的、却如同丧钟般的、回响。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木头焦糊、金属摩擦、松脂燃烧的、刺鼻气味,和那令人心悸的、仿佛还在耳边回荡的、巨大噪音的余韵。
利昂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右手死死地握着那根粗糙的、已经停止转动的、木棍摇杆,左手还捏着那根被拉出一小段、加捻了粗糙螺旋、卷绕了一小圈线圈的、亚麻绳索的末端。他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紫黑色的眼眸,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已经停止工作、甚至可以说已经“损坏”了的、简陋、粗糙、丑陋的装置。胸膛,因为剧烈的喘息和极度的紧张、激动,而剧烈起伏着。
杜林也僵立在原地,琥珀色的眼眸,瞪得滚圆,死死地盯着那个崩断了一个齿、已经卡死停转的齿轮,盯着那根被拉出一小段、加捻了粗糙螺旋、卷绕了一小圈线圈的亚麻绳索,盯着那八个虽然已经停止移动、但确实移动过、并且带动绳索完成了“牵引”、“加捻”、“卷绕”动作的、粗糙木质纱锭支架……他的大脑,仿佛被一道前所未有的、狂暴的、闪电劈中!一片空白!然后,是无尽的、难以置信的、狂热的、震惊的、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滔天巨浪!
动了!它动了!虽然只动了五圈!虽然粗糙!虽然笨拙!虽然噪音巨大!虽然最后还崩坏了一个齿轮!但……它动了!它完成了“牵引”!完成了“加捻”!完成了“卷绕”!用最普通的材料!用最简单(虽然在他眼中依旧复杂)的结构!用……纯机械的方式!用……人力驱动!实现了……纺织!
这……这怎么可能?!这……这简直……这简直是……奇迹!不,不是奇迹!是……是技艺!是前所未有的、颠覆性的、技艺!
杜林那琥珀色的眼眸中,所有的质疑,所有的审视,所有的疲惫,所有的冷静,在这一刻,统统被一种近乎疯狂的、炽热的、如同熔岩喷发般的、光芒所取代!他猛地向前跨出一步,粗壮的大手,因为极度的激动,而在微微颤抖!他死死地盯着那崩断的齿轮,盯着那被加捻的绳索,盯着那简陋的装置,仿佛在盯着世界上最珍贵的、神器!不,是比神器更珍贵的东西!神器是神只的恩赐,是血脉的传承,是神秘的魔法!而眼前这个东西……是技艺!是智慧!是可以被理解、被复制、被改进、被传播的、知识!
“成……成功了?!” 杜林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和难以置信,而变得嘶哑、颤抖,甚至破了音,在这死寂的地下空间中,显得异常突兀、刺耳。
利昂缓缓地、松开了握着摇杆的、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微微颤抖的右手。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左手捏着的那一小段、完成了“牵引”、“加捻”、“卷绕”的、粗糙的、歪歪扭扭的、亚麻绳索。那绳索,是如此简陋,如此粗糙,加捻的螺旋不均匀,卷绕的线圈歪斜,与他记忆中那个世界、真正的、纺出的纱线,天差地远。
但,它,确实是……被“纺”出来了。被这台简陋的、粗糙的、丑陋的、由一堆“破烂”拼凑起来的、装置,“纺”出来了。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小段。
虽然,过程充满了噪音、颤抖、和……失败(崩坏的齿轮)。
虽然,效率低下到可笑。
但,它,证明了原理!证明了可行性!证明了,不需要魔法,不需要斗气,不需要精灵的巧手,不需要矮人的秘传锻造术,仅仅依靠最普通的材料,最简单的机械结构,和……人力,就可以,实现同时牵引、加捻、卷绕多个纱锭!这个……在这个世界,足以颠覆整个纺织行业、乃至可能引发更深远连锁反应的、想法,是可行的!
“成功了……” 利昂缓缓地、嘶哑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吐出这三个字。声音很轻,很干涩,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从灵魂最深处、迸发出来的、震颤。他紫黑色的眼眸深处,那幽蓝色的火焰,在经历了短暂的、剧烈的燃烧后,缓缓地、沉淀下来,化为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冰冷、却也更加……炽烈的、光芒。那不是喜悦,不是激动,而是一种……混合了尘埃落定般的、确认,以及一种更加庞大的、冰冷的、仿佛看到了无尽未来的、野望。
他缓缓地抬起头,紫黑色的眼眸,迎上杜林那双燃烧着近乎疯狂光芒的、琥珀色眼眸。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没有声音,却仿佛有电光火石在无声地炸裂!
杜林猛地一步上前,粗壮的大手,一把抓住了利昂那只沾满污秽和血污的、左手手腕!力量大得惊人,捏得利昂骨头都在咯咯作响!但他仿佛毫无所觉,只是死死地盯着利昂手中,那短短一截、粗糙的、加捻过的、亚麻绳索,仿佛在盯着世界上最珍贵的、秘银!不,是比秘银更珍贵的东西!
“小子!你……你……” 杜林的声音,依旧在颤抖,因为极度的激动,他甚至有些语无伦次,“你做到了!你真的做到了!用这堆破烂!用这……这该死的、粗糙的、连矮人学徒都看不上的垃圾!你……你让它们……唱歌了!虽然唱得比地精敲锅还难听!但……他娘的!它真的唱了!它动了!它纺出来了!虽然只有这么一点点!虽然粗糙得像狗屎!但……他娘的!它纺出来了!同时!八个!虽然只有一个真的缠上了线!但原理!他娘的原理是对的!”
他猛地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眸,燃烧着熔岩般的光芒,死死地盯住利昂,仿佛要将他整个人,连同灵魂,都看穿,烧透!
“这玩意儿……这玩意儿能同时纺八根线?!不,是能同时牵引、加捻、卷绕八根线?!虽然现在只缠上了一根,但其他七个架子也在动!只要调整一下绳子的穿法,他娘的!八个!不!十六个!三十二个!只要架子够多,绳子够长,他娘的!一百个!一千个!只要摇得动!它就能不停地纺!不停地纺!不用魔法!不用精灵!不用他娘的一直盯着!只需要一个该死的、能摇动这破玩意的、苦力!或者……他娘的!用畜力!用水力!用……用你说的那个……蒸汽!”
杜林的呼吸,粗重得如同风箱,火红的胡须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他死死地抓着利昂的手腕,仿佛抓住了整个世界,抓住了矮人技艺未来无限的可能,抓住了一座……足以淹没整个旧大陆的、金币的、山脉!
“小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啊?!你知道吗?!”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地下空间中,如同炸雷般回荡,“这意味着……他娘的!那些靠着几百个、几千个纺纱工,日夜不停地摇着纺车,才能赚取那点可怜利润的、该死的、贪婪的、人类和精灵的纺织行会!那些垄断了高级布料、赚得盆满钵满的、该死的贵族和商会!他们的好日子,他娘的!要到头了!只要我们能把这玩意儿……改进!完善!做得更结实!更耐用!更他娘的效率高!用更好的材料!用更精密的齿轮!用……用钢铁!用你说的……合金!他娘的!我们能让一个作坊,干出以前一百个、一千个作坊的活!我们能让最便宜的亚麻、羊毛,纺出以前只有贵族才穿得起的、细密均匀的纱线!我们能让布料的成本,降低到……他娘的!泥土的价格!”
他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中,燃烧的不再仅仅是对于“技艺”的狂热,更有对于“财富”的、赤裸裸的、贪婪的、光芒!那是矮人对黄金、宝石、以及对一切“有价值”事物、天生的、敏锐嗅觉和狂热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