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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撕裂了花店街的宁静,红蓝光在潮湿的夜幕中交错闪烁。温言跪在血泊中,双手死死压住陆延舟手腕上那道狰狞的伤口,鲜血仍从指缝间不断涌出,混着雨水,在柏油路上晕开大片触目惊心的红。

“血压持续下降!失血过多!”随车医生快速检查后吼道,“快,上止血带,建立双静脉通道!”

医护人员训练有素地将陆延舟抬上担架,温言的手却被他无意识攥紧了。男人在失血性休克的边缘挣扎着睁开眼睛,视线涣散地望向花店方向——那扇门紧闭着,窗帘后隐约有个人影。

“念念……”他喉咙里发出破碎的气音,“我……还给你……”

“别说话!”温言厉声喝道,手上力道加重,“陆延舟,你他妈给我撑住!”

救护车门砰地关上,鸣笛声再次响起,朝着最近的综合医院疾驰而去。温言站在原地,白大褂下摆被血和雨水浸透,他低头看着自己满手的鲜红,忽然觉得这一切荒唐得可笑。

花店的门开了。

苏念走出来,手里提着一桶清水,面无表情地开始冲洗门口的鲜血。水流冲刷着地面,稀释了那片刺目的红,却怎么也冲不散空气中浓重的铁锈味。

“他要是死了,你心里就好受了?”温言声音沙哑地问。

苏念动作顿了一下,继续泼水:“温医生,救护车是你叫的,人是你救的。与我何干?”

“他割腕是因为你!”温言终于控制不住情绪,“苏念,你到底要报复到什么地步?要他死吗?”

水桶被重重放在地上。

苏念直起身,转过头看他。路灯下,她的脸苍白得近乎透明,眼神却冷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温言,你搞错了一件事。他的生死,从来不是我该负责的。当年我躺在手术台上生死未卜的时候,他在陪别人看烟花。现在他演这出苦肉计,我就要配合着感动落泪?”

她走近两步,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如刀:“你问我到底要报复到什么地步?我告诉你,这才刚刚开始。他流的这点血,不及我当年痛的万分之一。”

温言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苏念,突然感到一阵寒意。那个曾经在疗养院里看着窗外等一个人、眼神温柔悲伤的女孩,似乎真的死了,死在某个无人知晓的夜里,死在一次又一次的绝望里。

“你会把自己也毁了的。”他艰涩地说。

苏念笑了,那笑意未达眼底:“温言,我早就毁了。现在的我,是废墟里长出来的荆棘,唯一的使命,就是把那些践踏过我的人,扎得鲜血淋漓。”

她转身回店,关门落锁。最后一刻,她隔着玻璃看了温言一眼,那眼神平静得可怕。

“今晚谢谢你帮忙。但我的事,以后请你别管了。”

---

市第一医院,抢救室。

陆延舟的失血被控制住了,伤口缝了十七针,像一条丑陋的蜈蚣爬在腕上。但他醒来后的状态,让所有医护人员都感到棘手。

他不说话,不配合治疗,只是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眼神空洞得像个被抽走灵魂的玩偶。护士试图给他喂水,他猛地抬手打翻了水杯,玻璃碎裂的声音在病房里炸开。

“我要见苏念。”这是他清醒后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唯一一句话。

主治医生陈主任皱眉看着病历:“病人有严重的自毁倾向,手腕上是垂直切割伤,这是明确的求死意图。而且……”他翻看着刚出来的心理评估初步报告,“结合他最近的行为表现——当众下跪、雨中长跪、以及这次极端行为——我怀疑他有重度抑郁发作,可能伴有其他人格障碍特征。”

特助陈默站在病房外,透过玻璃看着里面那个狼狈不堪的老板,心里五味杂陈。他跟在陆延舟身边七年,见过他商场杀伐的狠厉,见过他高高在上的冷漠,却从未见过他这样——破碎、偏执、完全失控。

“陈主任,陆总他……需要什么样的治疗?”陈默艰涩地问。

“首先得让他稳定下来。”陈主任推了推眼镜,“他现在有强烈的自杀风险,必须24小时监控。但普通病房做不到这一点,我建议转院。”

“转院?”

“市精神卫生中心有专门的封闭病房,能提供他目前需要的监护和治疗。”陈主任顿了顿,语气严肃,“陈助理,这不是商量,是必须。以他现在的状态,放他出去就是让他去死。”

陈默脸色一白。

精神卫生中心。封闭病房。这几个字像重锤砸在他心上。陆延舟那样骄傲的一个人,如果知道自己被送进那种地方……

“没有别的办法吗?”他挣扎着问。

陈主任摇头:“你知道他刚才对我说什么吗?他说,‘如果见不到她,这具身体留着也没什么用’。陈助理,这不是威胁,这是陈述。他在陈述一个事实。”

病房里突然传来响动。

陆延舟拔掉了手背上的输液针,鲜血顺着针眼涌出。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朝着门口走来,眼神直勾勾的:“我要出院。我要去见苏念。”

两个男护士立刻上前按住他。

“放开!”陆延舟嘶吼着挣扎,手腕上的伤口崩裂,纱布迅速被鲜血染红,“你们凭什么关着我!我要去见她!让我去见她!”

他的力气大得惊人,完全不像个刚失血过多的人。那是一种濒临崩溃的、不计后果的疯狂。一个护士被他推倒在地,另一个被他咬伤了手臂。

“镇静剂!”陈主任当机立断。

针头刺入皮肤的瞬间,陆延舟的眼睛死死盯着门外的陈默,那眼神里有什么东西碎掉了,变成了彻底的绝望和哀求。陈默从没见过他这样的眼神——哪怕在陆氏最危急的时刻,哪怕被董事会逼宫,陆延舟的眼神里也始终有股不肯认输的狠劲。

可现在,那里面什么都没有了。

药效很快发作。陆延舟的身体软下去,被护士扶回病床。他的眼睛还睁着,但已经失去了焦距,只是直直地望着天花板,嘴唇无声地动着,像在重复着什么。

陈默凑近,才听清那气若游丝的三个字。

“对不起……”

对不起谁?对不起苏念?还是对不起那个曾经拥有一切、却亲手把一切毁掉的自己?

陈默红着眼睛走出病房,颤抖着手拨通了一个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传来苏念平静无波的声音:“什么事?”

“夫人……苏小姐。”陈默改口,“陆总他……医生建议转去精神卫生中心,封闭治疗。他现在的状态,有很高的自杀风险。”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久到陈默以为她已经挂了,才听到她轻轻笑了一声:“所以呢?需要我签字同意吗?”

那笑声里的凉意,让陈默浑身发冷。

“苏小姐,我知道陆总对不起您,千错万错都是他的错。可是……可是他现在真的快死了。”陈默的声音哽咽了,“您能不能……哪怕只是来看看他?医生说,您可能是他现在唯一的……”

“陈默。”苏念打断他,声音依旧平静,“你跟着他多少年了?”

“七年。”

“那你应该很了解他。”苏念说,“那你告诉我,当年我躺在IcU里排异反应生不如死的时候,他来看过我一次吗?我父母跪在地上求他的时候,他给过一点怜悯吗?”

“……”

“所以你现在,凭什么要求我给他怜悯?”苏念一字一句地问,“他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他的痛苦是痛苦,我的痛苦就活该?”

陈默哑口无言。

“转院的事,你们自己决定。”苏念最后说,“我和他已经离婚了,法律上、人情上,我都没有任何义务。还有——”

她顿了顿,语气里终于有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

“告诉他,别再演了。就算他真的死了,我也不会掉一滴眼泪。”

电话挂断了。

陈默握着手机,站在医院走廊惨白的灯光下,突然觉得这一切都荒谬绝伦。他想起了三年前,苏念还是陆太太的时候,总是温柔地笑着,会在他加班时让厨房给他留一份夜宵,会在陆延舟发脾气时悄悄递给他一个“别在意”的眼神。

那个温暖得像阳光一样的女人,是怎么变成今天这个冰冷坚硬的样子的?

是因为爱。也是因为不爱了。

---

转院手续办得很快。

陆延舟被注射了镇静剂,在昏睡中被抬上救护车,送往市精神卫生中心。那里有全市最严密的封闭病房——窗户装有防撞护栏和防自杀网格,房间内没有任何锐器,连卫生间都是特殊设计,24小时有护工监控。

他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天花板,惨白,干净,没有任何装饰。空气里有消毒水的味道,但和普通医院不同,这里还混杂着一股说不清的、压抑的气息。

手腕上的伤口被重新包扎过,固定在身体两侧的软质约束带让他无法大幅度移动。陆延舟挣扎了一下,束缚带摩擦皮肤发出窸窣声。

“你醒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走进来,四十多岁的样子,表情温和但疏离,“我是你的主治医生,姓周。感觉怎么样?”

陆延舟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你现在在精神卫生中心三病区,这里是封闭病房。”周医生在床边坐下,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你昨天有严重的自伤行为,并且表现出强烈的自杀意图,根据《精神卫生法》的相关规定,我们需要对你进行强制住院治疗。”

“我没病。”陆延舟声音嘶哑。

“有没有病,不是你自己说了算。”周医生翻开病历,“陆延舟,37岁,企业负责人。最近三个月内,你有以下行为:当众下跪、雨中长跪超过六小时、割腕自杀未遂。此外,根据你助理提供的信息,你最近情绪极端不稳定,有严重的失眠、食欲减退、社会功能退化等症状。”

他抬起头,眼神锐利:“我们需要对你进行全面的精神评估。在这期间,你必须配合治疗,包括药物治疗和心理治疗。”

“我要出院。”陆延舟盯着他,“我没病,我只是……”

“只是什么?”周医生问,“只是想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挽回一个已经离开你的人?”

陆延舟的身体僵住了。

“我见过太多你这样的病人。”周医生的语气依然平静,“用自毁来表达爱,用痛苦来证明真心。但陆先生,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对方真的还在意你,你的痛苦会让她心疼;如是对方已经不在意了,你的痛苦就只是一场可笑的自我感动。”

每个字都像针,扎进陆延舟心里最痛的地方。

“她不在意了。”他喃喃自语,眼神空洞,“她说,我就算死了,她也不会流泪。”

“那你还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陆延舟沉默了。为了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也许只是想证明什么,也许只是想用最极端的方式,让她再看他一眼。哪怕那眼神里只有厌恶,哪怕她对着他的尸体吐口水,也好过现在这样——她彻底把他从她的世界里清除了,连恨都懒得恨了。

“配合治疗吧。”周医生站起来,“等你的状况稳定了,评估通过了,自然可以出院。但如果你继续这样……”他指了指约束带,“我们就只能采取必要措施,确保你的安全。”

医生离开后,病房里恢复了死寂。

陆延舟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这里没有窗户,看不到外面是白天还是黑夜,时间好像失去了意义。他想起很多年前,苏念刚嫁给他的时候,有一次他发烧住院,她守了他整整三天三夜,困了就趴在床边睡一会儿,醒来第一句话总是问:“延舟,你好点没有?”

那时候他觉得烦,觉得她小题大做。现在他才明白,那种被人放在心尖上疼的感觉,一辈子可能就只有那么一次。

而他弄丢了。

永远地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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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疗开始了。

每天早上七点,护工会来帮他解开约束带,带他去洗漱,然后是一成不变的早餐——糊状的食物,没有任何餐具,只能用特制的软勺。八点半,护士会来发药,一小把五颜六色的药片,必须当着护士的面吞下去,还要张嘴检查是否藏药。

陆延舟拒绝过。他把药片打翻在地,拒绝吞服。

后果是电休克治疗。

他被绑在治疗床上,嘴里塞了防咬伤的东西,电极贴在太阳穴上。电流通过大脑的瞬间,世界变成了刺眼的白,然后是剧烈的、无法形容的疼痛,好像整个头颅都要炸开。

治疗结束后,他会有短暂的记忆丧失,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不知道自己是谁。那种彻底的空白感比疼痛更可怕——因为在那片空白里,连苏念的脸都模糊了。

“配合治疗,就不需要这些。”周医生在第二次电休克治疗后对他说,“陆延舟,你的意志力很强,但在这里,意志力是最没用的东西。我们可以用药物让你昏睡,用电击让你服从,用约束带让你动弹不得。你是想体面地配合,还是想被当作野兽一样驯服?”

陆延舟看着他,突然笑了。那笑容惨淡而疯狂:“你们和当年的我,有什么区别?”

周医生愣了一下。

“我也是这样对她的。”陆延舟笑着说,眼泪却从眼角滑下来,“用冷漠驯服她的热情,用忽视磨灭她的期待,用伤害证明她的爱。现在轮到我了……报应,真是报应……”

那天之后,他不再反抗。

他按时吃药,配合各项检查,在心理治疗时保持沉默。药物让他整天昏昏沉沉,情绪像是被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雾,连痛苦都变得迟钝。有时候他会坐在活动室的角落,一坐就是一整天,看着其他病人自言自语、哭闹、傻笑。

这里就像一个人间失格的缩影,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地狱里。

一周后,周医生拿到了完整的评估报告。

“重度抑郁发作,伴有严重的自杀倾向。”他在办公室对陈默说,“还有边缘性人格障碍的特征——情绪极端不稳定,自我认同混乱,害怕被抛弃,有自毁行为。这些都是长期的心理创伤导致的。”

陈默艰难地问:“能治好吗?”

“抑郁症可以控制,但人格障碍……”周医生摇摇头,“那更像是一种性格底色,很难从根本上改变。我们能做的,是教他如何识别和管理自己的情绪,如何建立健康的应对机制,而不是用伤害自己或他人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他顿了顿,补充道:“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他自己想好起来。而现在,他看起来没有这个动力。”

“什么意思?”

“他在求死。”周医生直白地说,“虽然他没有再次尝试自杀,但他的整个状态——不配合深度治疗、拒绝交流、对任何事情都没有兴趣——这本身就是一种缓慢的自毁。他在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或者说,他在用这种方式向某个人证明:你看,我痛苦成这样了,你满意了吗?”

陈默的心沉了下去。

“周医生,那……那该怎么办?”

“常规的治疗方案对他效果有限。”周医生沉吟片刻,“我建议,或许可以尝试让他见一见那个他想见的人。当然,这有很大风险——如果对方再次拒绝他,可能会让他彻底崩溃。但如果能有一次真正的对话,哪怕只是让对方亲口说出‘我不恨你了’或者‘我原谅你了’,也许能打破他现在这种自毁的循环。”

陈默苦笑:“周医生,您不了解苏小姐。她不可能说这种话。”

“那就没办法了。”周医生摊手,“我们只能继续药物治疗和监护,直到他的自杀风险降低到可以出院的程度。但我要提醒你,如果他的心理问题不解决,出院后再次自伤的可能性非常高。”

谈话结束后,陈默去病房看陆延舟。

男人坐在床上,看着窗外——其实那不是真正的窗户,而是一块模拟户外景色的电子屏,屏幕上播放着阳光、绿树、鸟飞的画面,假得令人心酸。

“陆总。”陈默轻声唤他。

陆延舟没有回头,只是问:“今天星期几?”

“星期三。”

“我进来几天了?”

“八天。”

陆延舟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八天前,我在她店门口割腕的时候,其实没想真的死。我只是想让她出来,想让她看我一眼。”他转过头,眼神平静得可怕,“但现在,我是真的想死了。”

“陆总!”

“陈默,你体会过那种感觉吗?”陆延舟轻声说,“你明明还活着,呼吸着,心跳着,但你就是觉得,你早就已经死了。死在某一天,某一个瞬间,然后剩下的日子,都只是一具行尸走肉在模仿活着。”

他看向自己的手腕,纱布已经拆了,留下一条粉色的新疤:“我以前觉得,痛苦是可以比较的。我让她痛苦了十年,那我就用十倍、百倍的痛苦来还。但现在我知道了,痛苦不能比较,也不能抵消。她的痛苦还在那里,不会因为我现在多痛一点,就减少一分。”

“那您更应该好好治疗,好好活下去啊。”陈默红着眼睛说,“您还有陆氏,还有……”

“陆氏?”陆延舟笑了,“陈默,你觉得现在的我,还能管好一个公司吗?一个连自己都管不好的人,有什么资格管别人?”

他躺回床上,闭上眼睛:“你回去吧。以后不用来看我了。让我自生自灭吧。”

陈默站在病房里,看着那个曾经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男人,如今像一具被抽空灵魂的躯壳,躺在精神病院的病床上,等着时间一点点把他磨成灰。

他突然想起很多年前,陆延舟和苏念结婚那天。那时候的陆延舟虽然也不见得有多爱苏念,但至少意气风发,眉眼间都是掌控一切的从容。而苏念穿着婚纱站在他身边,看向他的眼神里有光,那种全心全意的、毫无保留的爱意,明亮得让人不敢直视。

如果时光能倒流,如果当时的陆延舟能预见到今天——

他会不会对那个满眼是他的女孩,好一点?

可惜,没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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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一周。

陆延舟的状况时好时坏。好的时候,他能配合完成所有的治疗项目,甚至能在团体治疗中说一两句话。坏的时候,他会整夜整夜不睡,坐在床边盯着墙壁,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周医生尝试了各种药物组合,效果都不理想。这个病人的心好像真的死了,任何药物都唤不醒。

这天下午,陆延舟被允许在护工的陪同下去一楼做物理治疗。路过门诊大厅时,他忽然停住了脚步。

透过玻璃门,他看见一辆熟悉的白色轿车停在院外的路边。

那是苏念的车。

他的呼吸骤然停滞,血液好像瞬间冲上了头顶。他挣脱护工的手,踉跄着扑到玻璃门前,手掌死死按在冰凉的玻璃上。

车门开了。

苏念从驾驶座下来。她穿着米色的风衣,头发松松挽着,手里拎着一个纸袋。她没有往医院里看,而是绕过车头,走到副驾驶那边,接住了一个蹦蹦跳跳下车的女孩。

那女孩大概四五岁的样子,扎着两个小辫子,穿着粉色的连衣裙,扑进苏念怀里笑得灿烂。苏念弯腰把她抱起来,蹭了蹭她的脸,眉眼间是陆延舟从未见过的温柔笑意。

她们没有进医院,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那里有一家新开的甜品店。

陆延舟看着她们的背影,看着苏念把女孩放下,牵着她的小手走进店里。玻璃橱窗前,苏念蹲下来给女孩整理衣领,女孩搂着她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那么自然,那么亲密。

陆延舟在精神病院的窗口,亲眼目睹苏念带着一个陌生女孩亲密互动,阳光下的美好画面与他所在的精神牢笼形成残酷对比。她的人生已经向前,而他被永远留在了罪孽的过去。药物让他昏沉睡去,但醒来后,一个疯狂的念头正在滋生——如果活着无法得到她的注视,那么死亡呢?如果连死亡都无法换来她的一滴泪,那这荒唐的一生,又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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