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书库顶层,那座空旷的大殿之内,灵气漩涡缓缓平息。
林渊睁开双眼,一道微不可察的电光在他瞳孔深处一闪而逝。
三部玄级功法的心得与奥义,已经尽数融入他的武道根基之中,与太阴圣典相互激荡、补全。
他体内的元灵愈发凝练,神念所及,仿佛能触摸到这方天地间那隐秘的法则之门。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周身发出一阵细密的、如同炒豆般的轻响。
此刻,他的心境一片空明。
但当他收功的刹那,那卷记录着大乾末帝血咒的手札内容,再次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心头血为引,神魂为祭。”
“自愿献祭。”
林渊眼中的平静被一抹冰寒所取代。
他迈步走出书库顶层,身影在原地缓缓变淡,直至消失。
再次出现时,他已身处养心殿的书房之外。
殿内灯火通明。
朱婉莹身着一袭素色宫装,正伏案批阅着堆积如山的奏折。
她神情专注,朱笔起落,已然有了几分帝王的威仪。
林渊没有通报,直接推门而入。
听到声响,朱婉莹抬起头,看到是他,眉宇间的疲惫舒缓了几分。
“你出关了?”
“嗯。”林渊走到她面前,目光落在那些奏折上。
朱婉莹放下朱笔,揉了揉眉心,“怎么了?看你脸色不太好。”
“我去了书库顶层。”林渊的声音很平静,“找到了关于前朝宝藏的记载。”
朱婉莹执笔的手微微一顿。
林渊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将那份手札的内容,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没有添油加醋,只是陈述。
当“心头血为引,神魂为祭”八个字从林渊口中吐出时,书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朱婉莹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
她手中的那支朱笔,“啪”的一声,从指间滑落,在明黄色的奏折上留下一个刺眼的墨点,迅速晕开。
她一直以为,父皇只是想利用她的血脉。
她从未想过,父皇想要的,是她的命。
用她心甘情愿的献祭,去换取所谓的龙脉复苏。
何其可笑。
何其……残忍。
“原来……是这样。”
她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空洞的颤抖。
那张与朱宏远有几分相似的面容上,最后一丝属于女儿的孺慕之情,被彻底碾碎,只剩下冰冷的灰烬。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林渊,眼中没有泪水,只有一片死寂。
“他现在在哪?”
“宗人府。”林渊回答。
朱婉莹沉默了。
许久,她才重新拿起一支笔,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冷,仿佛刚才失态的人不是她。
“你想怎么处置他?”
朱婉莹沉默了半晌没有回答,毕竟在年少时,父皇的的确确是她所依赖的支柱。
见此林渊默然的摇了摇头,他明白被至亲背叛是什么样的感觉,毕竟他不止经历一次。
“好了,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林渊转身,向殿外走去,“批你的奏折吧,女皇陛下。”
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
朱婉莹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握着笔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她没有阻止。
她知道,林渊会替她,画上一个最完美的句号。
……
宗人府,这里虽然是囚禁朱宏远的地方,但是一切用度并不比他在养心殿时差。
只是比之皇权的中心,此地略显清冷了些。
夜风穿过屋檐,发出呜呜的声音。
林渊的身影如同一抹融于夜色的幽魂,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院门之外。他没有带任何护卫,也没有惊动任何巡逻的禁军。
对于此刻的他来说,整座皇宫,不过是自家的后院。
院内,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帝王朱宏远,正披头散发,一副无比颓废。
他听到了院外的风声有些不对劲,惊恐地抬起头。
当他看清月光下那张熟悉又淡漠的脸时,整个人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鸡,身体筛糠般抖了起来。
“你……你来干什么……”
林渊没有回答,抬步向院内走去。
就在他一只脚踏入院门的瞬间,一道身影如鬼魅般横栏在他面前。
来人穿着一身发白的灰色太监服,身形如一杆标枪般笔直。浑浊的老眼此刻亮得惊人,死死地锁定了林渊。
正是当初林渊刚入藏书阁时,赠予他令牌的那个扫地老太监。
“小娃娃,到此为止吧。”老太监的声音不再沧桑,反而中气十足,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林渊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咱家受先皇大恩,答应过他,要护他子嗣周全。”
老太监叹了口气,眼神复杂,“他虽然做错了事,罪不至死。留他一条性命,对你,对女帝陛下,都有好处。毕竟皇室的脸面,终究还是要的。”
“脸面?”
林渊嘴角勾起一抹讥讽,“他想要用自己女儿命去换那虚无缥缈的龙脉时,可曾想过父女的脸面?”
老太监语塞。
他当然知道事情的始末,也正因如此,他才觉得棘手。
“得饶人处且饶人。”他沉声道,“你已拥有世间极致的力量,何必与一个废人计较。放过他,咱家承你一份情。”
林渊轻轻摇头,“你的情,我记得,但不是这样还的。让开。”
老太监的气势陡然攀升,脱凡境巅峰的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吹得院内落叶狂舞,碎石颤动。
“那咱家,只能得罪了!”
话音未落,他动了。
没有惊天动地的招式,他手中不知何时又多了一把扫帚,只是简简单单地一扫。
可这一扫,却仿佛引动了整座宫城的“势”。
空气变得粘稠,空间仿佛被折叠,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要将林渊禁锢在原地。
这是他守护皇宫数百年,与此地气运结合而创出的武学,在这皇宫之内,他的战力甚至能与半步化灵境的强者抗衡。
他不想伤林渊,只想困住他,让他知难而退。
然而,林渊只是静静地站着。
在那股足以压垮山岳的力量临身之际,他仅仅是抬了抬眼皮。
刹那间,风停了。
叶落了。
所有粘稠的、折叠的、挤压的力量,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瞬间消融得无影无踪。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老太监脸上的从容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骇然。
他感觉自己引以为傲的“势”,撞上了一片无法理解的,浩瀚无垠的星空。他那点力量,连一粒尘埃都算不上。
“你……”
他一个字刚刚出口。
林渊伸出了一根手指,对着他,轻轻一点。
没有能量波动,没有元气炸裂。
老太监却如遭雷击,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院墙之上,“轰隆”一声,坚实的宫墙被砸出一个巨大的人形凹坑。
“噗——”
老太监滑落在地,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胸前灰色的衣襟。
他顾不上内腑传来的剧痛,只是用一种难以置信地眼神望着林渊。
“法则……自成一界……这……这是化灵境!”
他活了一百五十年,也只是在皇室最古老的典籍中,看到过关于这个境界的只言片语。
那是真正的陆地神仙,言出法随,一念之间,便可改天换地。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生之年,竟能亲眼见到。
更未想过,会是以这种方式。
可笑自己刚才还想用脱凡境的力量去困住一尊神只。
老太监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对着林渊,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这一次,他佝偻下的身子,再也直不起来了。
“老奴……有眼不识真神,冒犯天威,罪该万死。”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哀求,“求真神……看在先皇的份上,看在您与咱家那一面之缘上,饶他一条狗命吧!”
他重重地将头磕在地上,额头与青石板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
林渊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又仿佛穿过了他,看到了藏书阁那个午后,那个递给自己黑色木牌的扫地老人。
良久,他收回了目光。
“摆了。死,太便宜他了。”
林渊最终还是有些心软了,毕竟当初这个老太监的确给了他一份善意。
林渊的声音很轻,却让老太监浑身一震,抬起头。
“念在你那块木牌的份上,他可以活着。”
说完,林渊不再看他,迈步走入庭院,径直走向墙角那个早已吓得屁滚尿流的朱宏远。
“别过来!你别过来!朕是天子!你敢弑君!”朱宏远手脚并用地向后退,状若疯魔。
林渊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平静地看着他。
“以后你就好好当一个普通人吧!”
朱宏远神色一愣,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下一刻,林渊并指如剑,快如闪电,点在了他的丹田之上。
没有剧痛,没有惨叫。
朱宏远只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寒意从丹田处炸开,瞬间传遍四肢百骸。他毕生苦修的内力,他身为武者的根基,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在刹那间泄得一干二净。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像一滩烂泥般瘫软在地。
眼神中的所有光彩,迅速黯淡下去,只剩下死灰般的空洞。
丹田被废,经脉尽毁。
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什么武道高手,甚至连一个普通人都不如。他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废人,一个连端碗都需要人伺候的活死人。
林渊站起身,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他转身,从跪在地上的老太监身旁走过时,随手指尖亮起了一丝灵光点在了老太监的额头上。
老太监浑身一震,随后双眼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呆滞当中,半晌才回过神。
一阵夜风吹过,卷起几片枯叶,一道由远及近的声音传来。
“这份恩情可够你以后守护当朝唯一的女帝!”
老太监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两行浑浊的老泪,无声地滑落,那道灵光乃是突破化灵境的要点,是他在皇宫苦修一百载而不得要领的感悟。
老太监深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朱宏远,随后深深磕了一个响头。
“‘朝闻道,夕死可矣,以后老臣,世代将为女皇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当林渊回到养心殿时,朱婉莹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姿势,伏案批阅。
桌上的奏折,已经少了近半。
林渊不由微微一笑,用朱宏远的命,换以后必能到达化灵境的强者守护,这笔买卖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