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吕泰涅斯特拉倒下的身躯尚未触及冰冷的地面,时间的流速仿佛从粘稠的凝滞骤然切换至疯狂的疾驰。埃癸斯托斯那声混杂着惊怒、恐惧与狂喜的咆哮,如同投入滚油的冰水,彻底引爆了现场!
“杀了他!为王后复仇!!”埃癸斯托斯的眼睛赤红,挥舞着长剑,身先士卒地冲向俄瑞斯忒斯。他身后的“毒蛇”卫队与宫廷侍卫,如同被激怒的蜂群,刀剑齐出,寒光瞬间淹没了那刚刚拭母的年轻身影。
俄瑞斯忒斯在短剑刺入母亲胸膛的瞬间,灵魂仿佛已被抽离。那触感,那温度,那生命迅速流逝的震动,如同永恒的烙印,深深刻入他的骨髓。此刻,面对汹涌而来的死亡浪潮,一种源自荒岛求生、历经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练出的战斗本能,接管了他的身体。
他没有丝毫犹豫,猛地向后一跃,避开埃癸斯托斯含怒劈来的剑锋,同时手中染血的青铜短剑划出一道刁钻的弧线,不是格挡,而是直刺离他最近一名“毒蛇”卫兵的咽喉!快!准!狠!
“呃!”那名卫兵难以置信地捂住喷血的喉咙倒下。
俄瑞斯忒斯脚步不停,如同在惊涛骇浪中穿梭的鬼魅,利用祭祀队伍瞬间的混乱和周围惊慌失措的祭司、侍从作为掩护,在刀光剑影的缝隙间腾挪闪避。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多余的花哨,每一个转身,每一次格挡,每一次反击,都简洁、高效,直取要害!又一名侍卫被他刺穿腋下的皮甲缝隙,惨叫着倒地。
他的眼神冰冷如亘古不化的寒冰,里面映不出敌人的面孔,映不出飞溅的鲜血,只有一片虚无的死寂,以及那不断回响的德尔斐神谕——“归去的刀刃,须饮那诞下持刀者的血”。他已经饮下,如今,不过是清理随之而来的蛆虫。
“拦住他!别让他进林子!”埃癸斯托斯嘶吼着,指挥士兵合围。长矛从四面八方刺来,封锁了俄瑞斯忒斯退向“巨人脚踝”山林的道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如同石像般呆立的厄勒克特拉,眼中骤然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她看到了弟弟陷入重围,看到了埃癸斯托斯脸上那志在必得的狞笑!母亲倒下的身影还在眼前晃动,那浓重的血腥气几乎让她窒息,但一股更强大的、保护唯一亲人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她猛地弯腰,从地上抓起一把混合着沙土与母亲鲜血的秽物,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埃癸斯托斯和其身边几名侍卫的脸上狠狠扬去!
“啊!我的眼睛!”
“贱人!”
这突如其来的、污秽而带有强烈心理冲击的干扰,让埃癸斯托斯和几名侍卫的动作瞬间一滞,下意识地闭眼或躲闪。
就是这短暂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瞬间!
俄瑞斯忒斯抓住了这由姐姐用惊人勇气创造的唯一生机!他如同发现了猎群破绽的孤狼,身体猛地伏低,从一个因躲避扬沙而露出空档的侍卫肋下疾窜而过,短剑顺势向上撩出,在那侍卫大腿内侧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血槽!
突破了!他冲出了尚未完全合拢的包围圈,头也不回地扎进了道路旁那片茂密的、阳光难以穿透的橄榄树林!身影瞬间被浓密的枝叶吞噬!
“追!给我追!他跑不远!放箭!!”埃癸斯托斯气急败坏地抹去脸上的血污与尘土,暴跳如雷地吼道。
零星的箭矢呼啸着射入林中,钉在树干上,发出“夺夺”的声响,却再也找不到目标的身影。
厄勒克特拉在做完那惊世骇俗的举动后,便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她看着弟弟消失的林地方向,又看向不远处母亲那静静躺在血泊中、金冠滚落一旁的尸体,最后看向暴怒如狂的埃癸斯托斯。她没有哭,也没有笑,只是剧烈地颤抖着,仿佛灵魂已在这极致的冲突与背叛中碎裂成了齑粉。
埃癸斯托斯狠狠瞪了她一眼,此刻无暇理会这个“疯女人”,他必须立刻组织人手,封锁所有出城道路,展开地毯式搜索!俄瑞斯忒斯必须死!否则,他埃癸斯托斯将永无宁日!
而此刻,潜入密林的俄瑞斯忒斯,并没有立刻远遁。他靠在一棵粗壮的橄榄树后,剧烈地喘息着,持剑的手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那弑母的触感,正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蛇,开始啃噬他冰封下的神经。母亲临终前那平静而复杂的眼神,在他脑海中反复闪现。
他甩了甩头,强行将这些影像压下。现在不是时候!他必须活下去!为了姐姐冒死创造的机会,为了……那尚未完成的、对埃癸斯托斯的复仇!神谕所言,“被玷污的王座,需以玷污者的性命洗刷”,他只完成了一半!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开始利用早已勘察好的、最为隐蔽难行的路线,向着山林更深、更险峻处潜行。他知道,埃癸斯托斯的追兵很快就会像梳子一样梳理这片区域。他必须快,必须找到那个只有他和老仆知道的、位于悬崖裂缝中的秘密藏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