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巴达的王宫,以其多利安式的简朴与刚健着称,巨石垒砌的廊柱撑起宽阔的厅堂,没有过多华丽的装饰,却自有一种属于军事强邦的、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力量感。然而,当帕里斯在埃涅阿斯及少数随从的陪同下,踏入这所宫殿,准备进行那场他口中“为了城邦”的短暂拜访时,他所有的注意力,早已穿透了这建筑的本身,急切地搜寻着那个魂牵梦绕的身影。
斯巴达的贵族与官员们接待了他们。国王墨涅拉俄斯不在,由几位重臣出面。场面礼节周到,却带着斯巴达特有的、保持距离的审慎。帕里斯心不在焉地应对着,他的目光如同最敏锐的猎鹰,扫过每一个出现的女性,心跳在期待与焦灼中擂鼓。
然后,就在一场例行的、略显沉闷的欢迎宴席上,她出现了。
起初,只是内厅帷幕的一阵轻微晃动。随后,在一两名侍女的伴随下,一个身影,缓缓步入了宴会大厅的侧廊。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滞了。
喧嚣的谈笑声、酒杯的碰撞声、甚至他自己的心跳声,都瞬间远去,化为一片模糊的背景音。帕里斯的眼中,只剩下那个正从廊柱的阴影中,逐渐走入灯火光辉下的女子。
她身着一袭斯巴达王室女子常穿的、朴素的白色羊毛束腰长裙,金发并未过多装饰,只是自然地披散在肩头,如同流淌的黄金瀑布。她的步履轻盈而端庄,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无需言说的高贵。
当她的容颜完全展露在灯光下时,帕里斯感觉自己的呼吸彻底停止了。
那是任何语言都难以描绘其万一的美丽。并非仅仅是五官的精雕细琢,那是一种浑然天成的、仿佛凝聚了天地间所有光华与灵秀的极致造物。肌肤莹白胜雪,却又透着健康的、如同珍珠般温润的光泽。眼眸是爱琴海最深处海水的颜色,清澈、深邃,此刻带着一丝淡淡的、似乎对宴会感到些许无聊的慵懒,却在那不经意的流转间,勾魂摄魄。她的鼻梁挺秀,唇瓣如同初绽的玫瑰,饱满而色泽诱人。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甚至并未看向宾客的方向,便已让整个大厅黯然失色。所有男性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过去,带着或痴迷、或惊叹、或敬畏的神情。她就是海伦,宙斯与勒达之女,那个名字本身便已是“倾国倾城”代名词的女人。
帕里斯手中的金杯,险些滑落。他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仿佛整个世界的重心都偏移到了那个女子的身上。阿芙洛狄特的许诺,在此刻化为了活生生的、超越他所有想象的现实!他之前所有的幻想,在这真实的美丽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贫乏!
(海潮般的魔力低语在他灵魂中欢呼) “看啊!这就是你的奖赏!世间至美!去吧,走向她,你的命运在呼唤!”
与此同时,海伦似乎也感受到了那道过于炽热、过于专注的目光。她微微侧首,那双爱琴海般的眼眸,带着一丝好奇与探寻,望向了宾客席间那个陌生的、容貌俊美非凡的异邦王子。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帕里斯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如同火山喷发般的惊艳、痴迷与势在必得。
海伦先是微微一怔,被对方那直白而强烈的目光看得有些不适,但随即,一种奇异的感觉攫住了她。这个年轻王子的眼中,没有斯巴达人常见的粗犷与直接,也没有其他访客那种或敬畏或算计的眼神,而是一种纯粹的、仿佛将她奉若神明的、燃烧着火焰的倾慕。那火焰,灼热而危险,却莫名地……触动了她内心深处那根对一成不变的生活感到厌倦的心弦。
她在这目光中,看到了不同于墨涅拉俄斯那带着兄长般关怀的、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情感。那是野性的、充满欲望的、能将她从斯巴达这略显沉闷的、以勇武和纪律着称的宫殿中带走的……未知的吸引力。
阿芙洛狄特的神力,无声无息地弥漫在两人之间,如同最有效的催化剂,放大着这初见的悸动,扭曲着理智的判断。它在帕里斯心中种下疯狂占有的种子,也在海伦那被无数人仰望却倍感孤寂的心中,撩拨起对危险激情的隐秘渴望。
帕里斯几乎是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忘记了所有的外交礼仪,向着海伦的方向,举起了手中的金杯,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尊贵的王后,您的光辉,令斯巴达的星辰都黯然失色。我,帕里斯,特洛伊的王子,敬您一杯。”
他的举动大胆而失礼,引得斯巴达贵族们微微蹙眉。但海伦看着他眼中那毫不作伪的痴迷,看着他俊美面容上因自己而起的激动红晕,心中那丝异样感更浓了。她并没有恼怒,反而,唇边勾起了一抹极淡、却足以令百花失色的笑意,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这一笑,如同阳光刺破乌云,彻底点燃了帕里斯心中所有的理智。
他知道,他完了。他也知道,他必须要得到她!不惜一切代价!
接下来的宴会,对帕里斯而言,如同梦境。他所有的感官都聚焦在海伦身上,捕捉着她的每一个细微动作,每一次眼神流转。他寻机与她交谈,用尽了他从东方学来的、斯巴达罕有的华丽辞藻与浪漫倾诉。他谈论特洛伊的富庶与繁华,谈论爱琴海对岸的异域风情,话语间充满了暗示与诱惑。
海伦起初还保持着王后的矜持,但帕里斯的俊美、他的异国情调、他那毫不掩饰的炽热爱慕,以及阿芙洛狄特神力那无形的影响,如同甜美的毒药,一点点瓦解着她的心防。她开始回应他的话语,眼中那抹无聊的慵懒渐渐被一种新奇而刺激的光彩所取代。
埃涅阿斯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几次试图提醒帕里斯,却都被他无视。老臣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他知道,事情正在滑向无可挽回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