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需要这种保护！”
江寻的眼泪终于掉下来，毫无预兆地滑过脸颊。
“我需要的是真实！
是哪怕痛苦也要在一起的真实！
不是被你保护在一个安全的玻璃罩里，看着你在外面受伤却什么都做不了！”
书房里安静下来。
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还有窗外隐约传来的车流声。
陆凛抬手，用拇指擦去江寻脸上的泪。
那个动作很轻，甚至有些笨拙。
“别哭。”他说。
“那你告诉我。”
江寻抓住他的手。
“告诉我所有的事。
陈屿，那场任务，还有……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陆凛的手僵住了。
他缓缓抽回手，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
“我不能。”他说。
那三个字像一把冰锥，扎进江寻的心脏。
“为什么？”
他问，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因为有些真相。”
陆凛说，眼睛里的光彻底熄灭了。
“知道了，反而更危险。
对你，对我，对我们……都是。”
江寻看着他的脸，看着那双重新变得深不可测的眼睛。
他突然意识到，他们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七年军旅生涯的秘密，更是一整套他完全无法理解的生存法则——一套以沉默、以隔离、以独自承担为代价的法则。
而他闯不进去。
“好。”
江寻点点头，往后退了两步，“好，我明白了。”
他转身走出书房，脚步很稳，甚至没有回头。
穿过客厅，走到玄关，换上鞋，拿起外套。
“你去哪？”
陆凛的声音从书房门口传来。
“工作室。”
江寻说，手放在门把手上，“我需要一个人待着。”
“现在太晚了。”
“所以呢？”
江寻回头看他。
“你要拦我吗？用你的军事条例？用你的安全准则？”
陆凛站在书房门口的光影交界处，脸上的表情模糊不清。
“江寻。”他说，“别这样。”
“别哪样？”
江寻笑了，那笑声里带着泪意。
“别问你不该问的？
别看你不该看的？
别想了解你不该了解的？
陆凛，如果这就是我们的关系，那我觉得……”
他没有说完，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在身后轻轻关上，锁舌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陆凛站在原地，很久没有动。
书房里的电脑屏幕已经自动暗了下去，整个房间陷入昏暗。
窗外的城市灯火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脑，输入密码，调出那个加密文件夹。
最后访问时间显示是三分钟前。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然后关掉电脑。
客厅里空荡荡的，江寻的外套不见了，鞋柜里少了一双常穿的板鞋。
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属于江寻的香水味——柑橘调，很清爽，但此刻闻起来却有些刺鼻。
陆凛在沙发上坐下，手肘撑在膝盖上，手指插进头发里。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他掏出来看了一眼，是江寻工作室的座机号码。
他盯着那个号码看了几秒，然后按下了接听键。
“喂。”
电话那头很安静，只有隐约的呼吸声。
“江寻？”陆凛又喊了一声。
“……嗯。”
“回来。”
陆凛说，声音比刚才软了一些，但依然带着惯有的、不容置疑的质地。
“外面不安全。”
电话那头沉默了更久。
“安全。”
江寻终于开口，声音很轻，但很清晰。
“陆凛，我不是你的任务目标，我会照顾好自己。”
“我知道，但是——”
“晚安。”
电话挂断了。
忙音在耳边单调地重复着。
陆凛握着手机，保持着接听的姿势，直到屏幕自动暗下去。
窗外，城市的灯火依然璀璨。
但在这个房间里，在只有他一个人的客厅里，那些光看起来格外遥远，格外冷。
他站起身，走到玄关。
江寻的拖鞋还整齐地摆在鞋柜旁，深蓝色的，有些旧了，但洗得很干净。
陆凛盯着那双拖鞋看了很久，然后弯下腰，把它们摆正。
然后他走回书房，关上了门。
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机械地左右摆动，刮开一片扇形清晰区域，又立刻被新的雨水覆盖。
江寻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有些发僵，眼睛盯着前方被车灯照亮的雨幕，路面上的积水泛着破碎的光。
工作室的沙发太窄，他翻来覆去三个小时也没睡着。
最后索性爬起来，开车回家——不，回那个他和陆凛共同居住的地方。
这个念头冒出来时，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明明几个小时前才摔门离开，现在又像条认路的狗一样往回跑。
仪表盘上的时钟显示凌晨一点十七分。
雨下得更大了，砸在车顶上噼啪作响。
这条路是连接市区和别墅区的主干道，平时车流不少，但这个时间点，加上这样的天气，前后都看不见别的车灯。
后视镜里突然闪过一道光。
江寻眯起眼睛。
那道光很快又消失了，像是被弯道或者树木挡住了。
他放缓车速，再次看向后视镜——这次看见了，两盏车灯，距离大约一百米，一直保持着这个距离。
巧合吗？
他加速，后方的车灯也跟着加速。
他减速，对方也减速。
手心开始冒汗。
江寻想起陆凛的话：
“外面不安全。”
当时他觉得那是控制欲的说辞，现在却觉得每个字都像冰锥一样扎进骨头里。
手机就在副驾驶座上。
他伸手去拿，指尖刚碰到手机壳，车子突然猛地一颠——
爆胎了。
方向盘在手里剧烈抖动，江寻本能地踩刹车，车轮在湿滑的路面上打滑，车身横向漂移。
他死死握住方向盘，努力控制方向，车子最终斜着冲进路边的紧急停车带，前轮陷进松软的泥土里，熄火了。
雨声瞬间变得清晰无比，敲打着车顶、车窗、车盖，像无数细密的鼓点。
江寻坐在驾驶座上，大口喘气，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他尝试重新点火，引擎发出一阵无力的咳嗽声，再没反应。
后视镜里，那两盏车灯停在了五十米开外。
熄火了。
江寻抓起手机，屏幕亮起，信号格在无服务和一格之间跳动。
他尝试拨通陆凛的电话，听筒里传来断续的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