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小时的倒计时已经开始，而解毒的答案，还隐藏在迷雾之中。
基地能源核心的警报、暗处的“绿洲镇”幸存者……所有的危机，只是被这场生死救援暂时压后，并未消失。
走廊尽头，窗外透进一丝灰蒙蒙的曙光。
漫漫长夜即将过去，但新的一天，带来的未必全是光明，还有更紧迫的倒计时和未解的难题。
林薇在恍惚之间走出了抢救病房，她缓缓坐在地上，只觉得耗尽了自己全部的心力。
腿上伤口处理后的钝痛，身体极度的疲惫，加之精神上的巨大消耗，此刻都化作了背景里模糊的嗡鸣。
她的全部感官，都聚焦在那扇紧闭的门后，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秦暮康复的信息。
......
阮清隔一段时间会出来简短通报一次情况。
“生命体征维持稳定，毒素结合抑制效果比预期好，但神经反射依旧微弱。”
“感染指标没有继续飙升，算是个好迹象，但炎症风暴还在。”
“肾脏功能出现轻微受损迹象，正在调整支持方案。”
“他体温偏低，代谢缓慢，这是药物和毒素的双重影响，我们在尝试安全升温。”
每一次门开合带来的光线变化，都让林薇的心脏随之收紧或稍缓。
秦暮在生死线上摇摆，而她被无形的线拴在门外，除了等待和信任，别无他法。
走廊另一头传来轻微而规律的脚步声。
雷战走了过来，在她身边坐下，没有靠得太近，留出一个恰当的距离。
“阮清刚跟我说了大概。”雷战的声音低沉，但语调沉稳如旧，“百分之十五的赌注，她赢了第一步。接下来，更难。”
林薇点了点头，目光没有离开手术室的门。
“我知道。48小时……或者更短。”
“基地的事，有我。”雷战言简意赅，“陈锋队长的人很得力，防御已经重新梳理过，明暗哨都加了。能源核心那边，李泽带着人在尝试分级降载和局部散热，阿哲之前做的紧急预案用上了，暂时能撑住，但……”
他顿了顿，“不是长久之计。而且，‘绿洲镇’那些人，这两天异常安静。”
“安静？”林薇终于微微侧头，看向雷战。
“嗯。不像之前那样惶恐或急于表现，反而有种……等待指令的感觉。韩志刚依旧客气，但眼神里少了那份逃难者的仓皇。”
雷战的观察力从未因受伤而减弱，“我让负责监视的队员再细致些，重点看他们彼此间的非语言交流。”
林薇的眼神冷了下来。
“继续盯死。非常时期，任何可疑举动，授权你们直接控制审讯。我们需要情报，更需要绝对的安全。”
“明白。”雷战应下，随即又道，“阿哲醒了。”
林薇一怔，紧绷的神经似乎被轻轻拨动了一下：“他怎么样？”
“虚弱，但坚持要起来工作。被阮清强行按回去休息了，现在大概正对着平板远程指挥。”
雷战脸上露出一丝极淡的、无奈的笑意，“那小子，跟你一个脾气。”
提起阿哲，林薇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暖流和愧疚。
她被困地底，是阿哲不眠不休地寻找。
如今秦暮命悬一线，阿哲又拖着刚透支的身体投入技术支援。
“让他别硬撑，”林薇低声道，“我们需要他，但不能是透支殆尽的他。”
“阮清看着呢。”雷战说完，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语气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探询，“薇薇，你对秦暮……”
他没有问完，但意思已经明了。
林薇在手术室外那几乎崩溃的失态，那声嘶力竭的“救他”，早已将某些答案昭示得清清楚楚。
林薇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她没有立刻回答，目光重新落回那扇门上，仿佛能透过它看到里面那个生死未卜的人。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雷大哥，我不知道……或者说，我不敢知道。”
她顿了顿，似乎在整理纷乱的思绪。
“在地下，只有我和他。他说了他的过去，我……也说了我的。我们像两个在黑暗里互相舔伤口的野兽，防备着，又不得不靠近。他救了我，不止一次。我……好像也开始……害怕失去他。”
这种坦诚对她而言并不容易。
雷战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可是，”林薇的指尖蜷缩起来，“周宇和苏婉的事……像一根刺，永远扎在那里。信任对我来说，太奢侈了。而且现在……基地千头万绪，能源危机迫在眉睫，还有那些不明来历的人……我哪有资格去想这些？”
“资格？”雷战的声音沉了沉，带着不赞同的力度。
“薇薇，你不是机器，是活生生的人。是人，就有牵挂，有软肋。这些东西不会让你变弱，恰恰相反，它们是你知道为何而战、在绝境里也不会彻底迷失的锚点。”
他看着林薇苍白却依然挺直的侧影，语气是罕见的郑重。
“秦暮这个人，城府深，我看不透全部。但他对你的心思，恐怕连瞎子都感觉得到。上一回我躺在这里，他来送药，那话里话外拐着弯的试探和酸味，啧。”雷战摇了摇头，带着点过来人的了然。
“这次地底，他能毫不犹豫跟你一起跳下去，又能豁出命把你护在身后……这份心意，做不得假，也装不出来。”
“至于信任，”他继续道，声音平稳而有力，“那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你和我，和阮清，和阿哲，哪一份信任不是在尸山血海里滚过来、拿命换来的？给他时间，也给你自己时间。末世行走，能碰上一个让你方寸大乱、却也让你想并肩站在一处看前路的人，是运气，别因为怕再受伤，就先把自己的心门焊死了。”
林薇沉默着。
雷战的话像一颗颗石子，投入她冰封又暗流汹涌的心湖，激起层层涟漪。
怕吗？是的，她怕。怕历史重演，怕依赖成瘾，怕软肋被人拿捏，怕汹涌的情感淹没了理智的判断。
可当地底深处他呼喊她的名字一同坠落，当黑暗的暗渠中他毫不犹豫推开她自己迎向利齿，当此刻他毫无生气地躺在里面每一秒都在流逝生机……
那种心脏被无形之手狠狠攥紧、几乎窒息的恐惧，远比任何理性的算计和过往的阴影都要真实、都要猛烈千万倍。
“我现在……”林薇最终低声说道，带着鏖战后精疲力尽的坦诚，“只想他活下来。其他的，等他能睁开眼睛……再说。”
雷战伸出完好的右手，用力地、安慰地拍了拍她单薄的肩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有些结，需要当事人自己去慢慢解开。
像是为了缓和过于沉重压抑的气氛，也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雷战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回忆的悠远：
“说起来，刚认识你那会儿，你开着那辆不可思议的车，把我从尸群里解救出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点没褪干净的学生气，手却稳得很，眼神亮得扎人。”他微微眯起眼，仿佛看到了当时的场景。
“那时候我就想，这姑娘，看着嫩，骨子里却有一股拗到底的韧劲，像石缝里长出来的草，风越狠，她扎得越深。”
林薇有些意外地抬眼看他，没想到他会忽然说起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