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金辉酒店。
顶层贵宾厅的门被推开。
陈墨轩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二蛋，脚步明显有些发虚。
房间里，王金辉和另一个男人早已等候多时。
那男人约莫五十岁，一身定制西装，手腕上是块看不出牌子的腕表，眼神平静深邃，正是江城惠客隆连锁超市的董事长，林权。
“墨轩，来了！快坐！”
王金辉几乎是弹起来的，热情地迎了上来。
林权也随之起身，只对陈墨轩微微颔首，目光却在他身上停留了数秒。
这个年轻人，太镇定了。
“林总，王经理。”
陈墨轩笑着回应，从容拉开椅子坐下。
二蛋则拘谨地坐在陈墨轩身侧。
茶水刚刚沏上，林权便打破了客套。
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动作不快，轻轻推到桌子中央。
“陈老板，我们都是爽快人，就不绕弯子了。”
“这是我们惠客隆法务拟定的供货合同，你看一下。”
王金辉端茶杯的动作，停在了半空。
陈墨轩没动，甚至没低头看那份合同，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林权继续说。
林权的手指，在合同封面上点了点。
“之前日供六十斤蔬菜，只是小打小闹，试探市场。”
“现在市场反应出来了，非常好。”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盯着陈墨轩，吐出了一个让二蛋心脏骤停的数字。
“从下周开始，我需要每天一千斤蔬菜。”
“水果的量不变，还是两百斤。”
一千斤！
二蛋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开，他下意识地在心里飞速计算。
一千斤，一斤按三十多块算……那就是三万多！
一天？！
他感觉喉咙发干，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王金辉的脸色瞬间就白了。
一千斤！
林权这老狐狸，这是要一口吞下所有产量，釜底抽薪！
林权根本没看王金辉，他的目光始终锁定着陈墨轩，然后，抛出了真正的杀手锏。
“我知道，产量突然扩大，对你的农场压力很大。”
“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也为了彻底绑定我们的合作关系，惠客隆愿意对你的‘青律’农场，进行战略投资。”
“每年，一百万。”
“我们只要一个条件。”
“独家供货权。”
“林总！你这手也太黑了吧！”
王金辉再也坐不住了，他嗓音都变了调，“墨轩的菜，是我们金辉先发现的！”
他真的急了。
一百万一年的投资，加上每天上千斤的恐怖订单，这诱惑谁顶得住？
他生怕陈墨轩下一秒就点头。
他转向陈墨轩，语速飞快地说道：“墨轩！你别听他的！什么战略投资，就是想用钱把你锁死，垄断你的货源！”
“我们金辉集团，马上要在省城和江城连开五家顶尖的连锁餐厅，我们才是你最需要的合作伙伴！”
王金辉一咬牙，也抛出了自己的筹码。
“我们金辉集团总部授权了！我们可以预定每日三百斤蔬菜，两百斤水果！”
“价格！我们在林总给出的价格基础上，再加百分之十！”
“我们签长期合同！五年！十年都行！”
二蛋已经彻底傻了，他看看林权，又看看王金辉。
一个要用钱砸断所有人的路。
一个要用更高的价钱来抢。
而他们抢的，就是自家堂弟种出来的那些菜……
自始至终，陈墨轩没有说一个字。
在两个商界大佬近乎撕破脸的争抢中，他只是端起了面前的茶杯。
他轻轻吹开水面漂浮的茶叶，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
直到王金辉和林权都把目光死死聚焦在他身上，他才缓缓放下茶杯。
瓷杯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嗒”。
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房间瞬间安静下来。
“林总，王哥。”
“感谢两位看得起我这个小农场。”
他伸出手，将那份价值百万，足以让任何创业者疯狂的合同，轻轻地，推回到了林权面前。
“‘青律’这个品牌，我不打算接受任何形式的投资。”
“更不会签任何独家协议。”
林权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陈墨轩继续说道：“‘青律’走的是高端精品路线，它的价值，就在于它的稀缺性。”
“一旦被某一家垄断，它就不再是所有人追逐的目标，而只是某家超市或者酒店的附庸品。”
“那样，它就不值钱了。”
他们想的是如何抢占资源，如何独吞这块肥肉。
而眼前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想的却是如何维护品牌的根基和价值。
高下立判。
陈墨轩看着他们，给出了自己的方案。
“合作，当然要继续。”
他看向林权。
“惠客隆，日供一千斤蔬菜，水果不定量供应。具体品类你们可以根据销售情况自己调配。”
他又转向王金辉。
“金辉酒店，日供三百斤蔬菜，水果同样不定量供应，足够支撑你们新餐厅的顶级菜品。”
他停顿了一下，补上了最关键的一句。
“价格，双方一致。”
“全部按照市场最高标准来。”
这个方案，让两位商界巨头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林权没有得到独家，但他得到了他最想要的“量”，这足以让他的高端超市在整个江城，乃至省城都构筑起无与伦比的壁垒。
王金辉虽然没能用高价抢到更多，但每天三百斤的稳定供应，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这足以让他向集团总部交上一份完美的答卷。
最重要的是，陈墨轩没有偏袒任何一方。
他用一种近乎蛮横的公平，将两个巨头，都牢牢绑在了自己的战车上。
“我需要稳定的渠道，你们需要顶级的货源。”
陈墨轩靠在椅背上，做出了总结。
“我们是平等的合作关系。”
良久。
林权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重新审视着陈墨轩，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不带任何商业算计的笑意。
“好。”
“好一个平等的合作关系。”
他拿起笔，在原来的合同上划掉了关于独家和投资的条款，修改了供货总量，然后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陈老板，跟你合作，我放心。”
王金辉也松了口气，随即被巨大的喜悦包围，连忙让助理重新打印合同。
半小时后。
两份崭新的、总计日供一千三百斤蔬菜的恐怖订单，静静地躺在桌子上。
二蛋看着合同上那些条款和数字，浑身都在轻微发抖。
每天一千三百斤……按照均价四十块算，一天的营业额就是五万二！
一个月……就是一百五十六万！
一年……将近两千万！
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然后重塑。
林权和王金辉心满意足地走了，临走前，都对陈墨轩表达了由衷的钦佩，并且承诺会动用自己的资源，全力为“青律”品牌造势。
贵宾厅里，终于安静下来。
陈墨轩悠然地喝着剩下的半杯茶，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对面的二蛋，还保持着僵硬的坐姿，眼神发直，呆呆地看着那两份合同。
“啪嗒。”
一声脆响。
他手里那支被死死攥住的签字笔，应声断成了两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