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墟城那由无数巨大骸骨堆叠熔铸而成的城门,如同远古巨兽张开的狰狞咽喉。夜玄的身影没入其幽深的阴影之中,身后城门守卫那惊惧僵硬的姿态与掉落的骨刀,如同被遗忘的剪影。
甫一入城,一股更加浓烈、更加原始的蛮荒气息混杂着驳杂狂暴的灵气,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的味道复杂而刺激:浓重的土腥气仿佛来自千万年未经开垦的洪荒大地,淡淡的血腥味若有似无地纠缠其中,更深处则是一种源自骨髓的、如同巨大生物骸骨在岁月中缓慢风化腐朽的沉郁气息。这些气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属于古域的底色,野蛮、原始,又蕴含着难以想象的磅礴生机与杀机。
街道并非平整的石板路,而是由某种巨大生物的平整骨板铺就,表面被磨得光滑如镜,却又布满了深浅不一的爪痕、撞击坑洼,无声诉说着此地的血腥过往。街道两旁,建筑风格迥异于神荒王朝的精致华美,充满了粗犷、实用与异域风情。
有完全由巨大肋骨弯曲搭建、覆盖着厚实兽皮的帐篷式居所,门口悬挂着狰狞的兽首或图腾柱;有用某种暗红色岩石垒砌、外形如同倒扣巨碗的堡垒式石屋,只在顶端开着小窗,透出警惕的目光;有直接依托在如山般巨大骸骨之上、开凿出的洞府,洞口雕刻着诡异的符文;甚至还有用不知名巨兽的完整头骨直接改造成的店铺,空洞的眼眶便是门窗,里面透出摇曳的火光与交易的低语。
行走其间的生灵,形态更是千奇百怪,气息彪悍凶戾。身高丈余、皮肤呈现岩石般青灰色、肌肉虬结如钢浇铁铸的石肤巨人,扛着粗大的金属原矿,沉重的脚步让骨板街道微微震颤;背生透明蝉翼、面容妖异俊美、周身萦绕元素灵光的翼人,轻盈地悬浮在低空,目光冷漠地扫视下方;浑身覆盖着细密鳞片、拖着长尾、竖瞳冰冷的蜥蜴人,在阴影处快速穿行;还有驾驭着由各种兽骨和金属拼凑而成、喷吐着蒸汽与火星的简陋机械傀儡的侏儒工匠,发出叮叮当当的噪音。他们的眼神普遍带着野性、戒备与赤裸裸的贪婪,如同荒野中随时准备扑食的猛兽。
夜玄的青衫身影在这光怪陆离、凶蛮原始的街景中,显得格格不入的素净与突兀。他步履从容,混沌色的眼眸平静地扫过周遭的一切。神念如同无形的潮汐,以他为中心,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瞬间覆盖了方圆数里的区域。
感知所及,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激起了无数或强或弱的反应!
街道上,那些气息在凝元、化灵境徘徊的生灵,在夜玄神念掠过的刹那,如同被无形的寒流扫过,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瞬间爆发出极致的恐惧,如同遇到了天敌,下意识地避让、蜷缩,连大气都不敢喘。这是低阶生命面对无法理解的高位存在时的本能战栗。
而在一些高大粗犷的石屋堡垒深处,或是依托巨型骸骨开凿的洞府之内,数道属于神海境的气息猛然惊觉!如同沉睡的毒蛇被惊醒,瞬间收缩、凝聚,充满了警惕与敌意!这些气息的主人显然是将夜玄的神念探查视为了一种挑衅,或是狩猎的前兆。几道充满压迫感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从暗处投射而来,试图锁定夜玄的位置。
夜玄对此浑不在意,如同微风拂过山岗。他的神念继续延伸,穿透更厚重的岩石与骸骨壁垒。终于,在城池中心区域,那座依托着一具庞大如山岳、散发着淡淡龙威的巨龙骸骨建造而成的巨型堡垒深处,他捕捉到了数道截然不同的气息!
这些气息深沉内敛,如同蛰伏的火山。其中一道,气息晦涩,周身仿佛有无数扭曲的阴影缠绕、蠕动,散发出令人灵魂不适的阴冷与诡谲,赫然是尊者境初期的修为!另一道则狂暴得多,如同燃烧的熔岩,血气冲天,形成隐约的、仰天咆哮的巨熊法相虚影,其威势之盛,远超神海,稳稳站在了尊者境中期!最后一道,最为隐晦,也最为强大!气息如同深埋地脉的寒铁,冰冷、坚韧、厚重,隐隐与脚下这座骸骨巨城的地脉煞气产生共鸣,虽然极力收敛,但那股属于圣境——小圣层次的磅礴威压,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沉重地压在夜玄的神念之上!
尊者境!甚至……小圣!
夜玄混沌色的眼眸深处,那永恒旋转的星云旋涡,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这荒墟城,果然非神荒王朝可比。初入城池边缘,便已感知到尊者乃至圣境的气息。古域之名,名不虚传。强者如云?或许……勉强够看。
就在他神念扫过那座龙骸堡垒深处那道小圣气息的瞬间!
轰!
一股冰冷、霸道、带着不容侵犯威严的意志,如同沉睡的巨龙睁开了眼眸,瞬间从堡垒深处爆发!这股意志并非直接攻击,更像是一种严厉的警告与驱逐!如同无形的巨掌,狠狠拍向夜玄那延伸而来的神念!
“哼!”
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冷哼,在夜玄的意识中响起。带着一丝被蝼蚁冒犯的不悦。
夜玄的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并非因为那警告意志的强大,而是……那意志中蕴含的,一丝极其隐晦、却又无比精纯的……龙煞怨气!这种怨气,非自然形成,而是以特殊秘法,强行抽取、炼化强大龙族骸骨中的残余龙魂与煞气所得!其手段之酷烈,怨念之深重,远超寻常。
“炼魂夺煞……有点意思。”夜玄心中淡漠地评价了一句。他并非多管闲事之人,但这种酷烈手段本身,以及那精纯的龙煞怨气,让他对这座城的掌控者,多了几分“兴趣”。
他并未与那道小圣意志硬撼,也没有继续深入探查。神念如同潮水般瞬间收回,只留下原地一丝淡淡的、仿佛来自混沌深处的余韵。那堡垒深处的小圣似乎也察觉到了夜玄神念的诡异与不好惹,警告意志一触即收,并未追击。
然而,夜玄这肆无忌惮的神念探查,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滴入了冷水。虽然高端层面的交锋只在瞬间,但其引发的涟漪却迅速扩散!
“什么人?!胆敢窥探血狼帮驻地!”一声充满暴戾的怒吼,如同炸雷般从不远处一座由巨兽肋骨搭建、覆盖着染血兽皮的巨大帐篷中响起!
轰!
帐篷的厚重兽皮门帘被狂暴的力量撕碎!数道身影如同出闸的凶兽,携带着浓烈的血腥煞气,猛地冲了出来!为首一人,身高九尺,赤裸的上身布满狰狞的伤疤,肌肉虬结如岩石,脸上涂抹着三道猩红的血纹,双目赤红,如同择人而噬的疯狼!他手中提着一柄门板大小、布满暗红色血槽的锯齿骨刃,气息狂暴,赫然达到了法相境后期巅峰!
他身后,跟着五六名同样凶神恶煞、手持利刃的壮汉,气息都在神海境中后期,周身煞气缭绕,显然都是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这些人身上都佩戴着统一的狼头骨徽记。
那血纹巨汉赤红的眼睛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混乱的街道,瞬间就锁定了人群中那最为“扎眼”的青衫身影!夜玄的从容、素净,在混乱血腥的荒墟城街道上,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更何况,他刚刚收回的神念余波尚未完全散去,在血纹巨汉这种常年在生死边缘打滚的凶人感知中,就如同黑夜里的灯塔!
“小白脸!刚才是你在搞鬼?!”血纹巨汉一步踏前,沉重的脚步让脚下的骨板发出呻吟,锯齿骨刃直指夜玄,狂暴的煞气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狠狠撞向夜玄!他身后的帮众也狞笑着散开,隐隐形成包围之势,封堵了夜玄所有的退路。
街道上的人群瞬间如同受惊的鱼群,哗啦啦地向两旁退散,空出一大片区域,脸上带着惊恐与看好戏的表情。血狼帮是荒墟城西区有名的凶悍势力,帮主血狼据说离尊者境也只差临门一脚,手段残忍,睚眦必报。这新来的青衫人竟敢用神念窥探他们的地盘,简直是找死!
面对那扑面而来的狂暴煞气和森寒的骨刃锋芒,夜玄的脚步终于停下。他微微侧身,混沌色的眼眸平静地落在那血纹巨汉狰狞的脸上,如同在看一块会移动的、比较吵闹的石头。
“虫子……”
淡漠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街道的嘈杂。
“……挡路了。”
“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