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章 古墓月色
终南山深处，夜色如墨，林涛如海。
月华如水银泻地，穿过繁茂的古树枝叶，在铺满落叶和林间空地上洒下斑驳清冷的光辉。一处靠近后山悬崖的空地上，一个身着淡黄色轻衫的女子静静伫立。
她看上去约莫二十七八年纪，风姿绰约，容貌极美，只是神色间却带着一股化解不开的寂寥，仿佛这终南山的夜雾，萦绕不散。她便是杨念昔，神雕大侠杨过与小龙女之女。父母相继仙逝后，这偌大的活死人墓，便只剩下她与几位仆役、以及她后来收入门下的四名女弟子相伴。
然而，弟子终究是弟子，仆役终究是仆役，无人能真正理解她血脉中流淌的那份传奇与孤独，也无人能填补父母离去后，那深植于古墓每一个角落的空寂。
在她身旁，立着一只巨大的雕。此雕身形魁梧异常，几近一人高，羽色黄黑，头顶生着个血红的大肉瘤，形貌虽丑，眼神却锐利如电，顾盼之际，自有一股凛然之威。这正是当年独孤求败的伙伴，曾陪伴杨过成长，助其练成玄铁剑法的那只神雕。岁月仿佛在它身上留下了痕迹，却又未曾夺去它的神骏与力量。父母临终前，将照料神雕之责托付于她，它便成了她如今最亲近的“家人”。
“雕兄，”杨念昔轻声开口，声音在寂静的山林中格外清晰，带着一丝飘渺，“你说，这山外的江湖，如今是何等模样了？”她伸出手，轻轻梳理着神雕略显粗糙的羽毛。
神雕低低地“咕”了一声，歪了歪巨大的头颅，用喙部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似是安慰，又似是在回应。它通人性，虽不能言，却能感知到她心中那份无言的落寞。
山风拂过，带来松涛阵阵，也带来了自山顶重阳宫隐约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诵经之声与钟鸣。杨念昔抬头，望向山巅那片在月色下轮廓模糊的巍峨建筑群——全真教祖庭。
全真与古墓，渊源太深。从祖师婆婆林朝英与全真祖师王重阳的恩怨情仇，到父母杨过与全真教诸多的纠葛纷争，再到她这一代……虽因父母之故，双方早已化解干戈，不复旧日仇怨，但隔阂仍在。全真教秉持清规，门下弟子谨守戒律，与她这古墓派传人，依旧是两条难以交汇的平行线，偶有往来，也不过是场面上的客气，谈不上丝毫亲近。
“重阳宫……还是老样子。”她喃喃自语。那规整的钟声，那肃穆的诵经，与她这古墓的自由不羁、与世隔绝，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有时她甚至会想，若当年祖师婆婆与王重阳未曾错过，这终南山上，又会是怎生光景？
神雕似乎有些不耐这沉闷的气氛，振了振双翅，发出“扑棱棱”的声响，卷起地上几片落叶。它用头拱了拱杨念昔，示意她想开些。
杨念昔被它的动作逗得微微一笑，那笑容在月光下清丽绝俗，却转瞬即逝。“是啊，想这些又有何用。”她拍了拍神雕坚实的翅膀，“走吧，雕兄，我们再去那边走走。”
她迈开步子，身形轻盈，步伐间隐隐有古墓派轻功的影子，飘逸灵动。神雕迈开粗壮的双腿，跟在她身侧，步伐沉重却稳健。
一人一雕，漫步在月华笼罩的山林间。影子被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仿佛这天地间，只剩下他们彼此相依。
她收了四名女弟子，传授她们古墓派武功，教导她们琴棋书画，试图让这沉寂的古墓多一些生气。弟子们也算聪慧乖巧，但终究无法理解她内心深处的波澜。她们敬畏她的身份，仰慕她的武功，却走不进她那承载了太多往事的心。
“或许，”一个念头忽然划过杨念昔的心间，“我该出去走走了？像父亲年轻时那样，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这个念头让她沉寂已久的心湖，泛起了一丝涟漪。父母晚年虽隐居，却也并非完全与世隔绝，否则当年父亲也不会在少林寺出手。古墓派的祖训是“活死人”，而非真正的“死人”。
神雕仿佛感应到了她心绪的变化，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叫，声音在山谷中回荡，惊起了几只夜栖的飞鸟。
杨念昔停下脚步，望向南方，那是中原的方向，也是西域的方向。江湖……那里是否还有着如同父母当年那般精彩绝伦的人物？是否还有着值得拔剑的恩怨情仇？
她不知道。
但今夜，看着身旁忠诚的神雕，听着山风与松涛，感受着体内流淌的古墓派内力与那份源自父母的、不羁的血液，一种久违的、对外面世界的向往，悄然萌生。
月光依旧清冷，照亮着终南山，照亮着古墓，也照亮了黄衫女子眼中那一闪而逝的、如同当年杨过初出古墓时般的微光。
山下的世界，风起云涌。而终南山上，古墓传人静极思动的心思，或许也将成为搅动未来局势的一颗微妙棋子。
第七章 碧游暗影
光明顶上一片喊杀震天，火光四起。朱元璋的军队如潮水般涌上山来，与明教教徒战作一团。刀剑碰撞声、呐喊声、惨叫声混杂在一起，将这片西域圣地变成了血腥的修罗场。
叶风被软禁在清心阁，听得外面动静，心知时机已到。杨逍等人忙于应对大军压境，看守难免松懈。她运起古墓派轻功，身形如一道青烟，悄无声息地解决了门外两名守卫，借着夜色与混乱，迅速向山下潜行。
她内力深厚，轻功卓绝，在混乱的战场边缘穿梭，竟无人察觉。然而，就在她即将脱离光明顶范围，没入山下丛林之际，一道黑影如鬼魅般自身后袭来！
叶风心中警铃大作，正欲回身反击，那人动作却快得不可思议，一只带着黑色手套的手已精准地捂住了她的嘴，另一只手则牢牢箍住了她的腰身，将她完全制住，拖入一旁的巨石阴影之后。
“唔！”叶风又惊又怒，体内九阴九阳真气瞬间流转，就要爆发开来。
“别动，是我。”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和不容置疑。
这声音……叶风浑身一震，挣扎的动作瞬间停滞。是夜无殇！可他怎么会在这里？还以这种方式出现？
捂住她嘴的手微微松开，但仍保持着随时可以再次捂住的姿态。叶风缓缓转过头，在朦胧的月光和远处火光的映照下，看到了一双深邃如夜的眼眸。依旧是那张俊朗的脸，但眉宇间却多了几分她从未见过的阴鸷与凌厉，周身气息也变得深沉难测，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和威压。
“无殇哥哥？”叶风压低声音，难以置信。
“跟我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夜无殇——或者说，此刻的他更像一个陌生的黑影——不容分说，拉着她的手，身形一动，便如狸猫般窜入密林之中。他的身法奇快，路线诡秘，对地形似乎极为熟悉，巧妙地避开了所有交战的区域和可能的眼线。
叶风心中充满了疑问，但感受到他手上传来的不容置疑的力道，以及那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气息，她选择了沉默跟随。两人在黑暗的山林中疾行，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来到一处隐秘的山谷。谷口有奇石掩映，若非熟知路径，绝难发现。
穿过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石缝，眼前豁然开朗。山谷内竟别有洞天，依山而建着不少屋舍，中央一座大殿虽不及光明顶宏伟，却也气势森然。殿前广场上立着一面黑色大旗，上面绣着诡异的碧绿色火焰图腾——碧游教！
叶风心中一震。碧游教，西域魔教之一，行事诡秘，亦正亦邪，与明教素有嫌隙。夜无殇怎么会带她来这里？
夜无殇拉着她，径直走向那座大殿。沿途遇到的碧游教教徒见到他，无不躬身行礼，口称：“教主！”
教主？叶风瞳孔微缩，看向身旁的男人。他面色平静，仿佛理所当然。
步入大殿，内部装饰阴暗而华丽，黑色的石柱上雕刻着狰狞的异兽，墙壁上悬挂着碧绿色的火焰灯盏，映得整个空间幽深难测。殿内并无他人。
夜无殇——如今该称他为夜天子——松开叶风的手，转身面对她。他褪去了头上的兜帽，露出一张完整的面孔。依旧是那张脸，但眼神中的温柔已被一种深沉的野心和冰冷所取代。
“风儿，”他开口，声音低沉，“你一定有很多疑问。”
叶风点了点头，警惕地看着他：“无殇哥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成为碧游教的教主？那个救走你的人……”
夜天子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日救走我的，是碧游教的上任教主，我的‘恩师’，托天老祖。”他刻意加重了“恩师”二字，带着浓浓的讽刺。
“他看中我的根骨和潜力，将我带回碧游教，倾囊相授。呵，”他冷笑一声，“不过是把我当作他修炼邪功的鼎炉和未来掌控的傀儡罢了。”
他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而残酷：“所以，在他功法反噬，最脆弱的时候，我亲手杀了他。”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叶风却听得心头寒意顿生。那个曾经将她护在身后，连她受一点委屈都会心疼不已的夜无殇，竟然亲手弑师！
“你……”叶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夜天子向前一步，伸手想要抚摸她的脸颊，叶风下意识地微微后仰，他的手顿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不悦，随即又被更深沉的情绪掩盖。
“风儿，你不用怕我。”他收回手，负在身后，“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能拥有保护你的力量，不再像在光明顶那样，眼睁睁看着你受辱而无能为力！”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偏执的狂热。
“现在，我是碧游教的教主，夜天子！”他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这整个幽暗的大殿，“再没有人能强迫我们做任何事！我可以给你一切！”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叶风：“风儿，留在我身边。我准备封你为‘石姬’，地位尊崇，仅次于我。我们一起，将这碧游教，将这西域，乃至整个天下，都握在手中！如何？”
石姬？叶风心中冷笑。这名字听起来便如同被禁锢的玩物。她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他眼中的野心和占有欲几乎要溢出来。他不再是那个单纯守护她的少年，而是成了一个弑师篡位、野心勃勃的魔教教主。
她若拒绝，以他如今的心性，会如何对她？她若答应，难道真要困在这幽谷之中，做他的什么“石姬”？
电光火石间，叶风已做出决断。她不能激怒他，至少现在不能。她需要时间了解情况，需要时间恢复在光明顶消耗的精力，也需要找到……或许存在的脱身之法，或者，其他的可能。
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所有情绪，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柔弱与顺从：“无殇哥哥……不，教主。我……我如今也无处可去。既然这是你的意愿，我……好吧。”
听到她应允，夜天子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他再次上前，紧紧将叶风拥入怀中，力道大得几乎让她窒息。“太好了！风儿！我的风儿！你终于回到我身边了！”他的声音带着激动与满足。
叶风靠在他冰冷的胸膛上，感受着那与往日截然不同的气息，心中一片冰冷。她注意到，夜天子提到，在他的统御下，碧游教名声已经好了不少，不会劫货物，在一些特殊时候还会给流民施粥。
这或许是他尚未完全泯灭的良知，亦或是……收买人心，图谋更大的手段？
叶风不知道。但她清楚，自己如今是真正落入了一个更为复杂、更为危险的境地。前有明教杨逍的疑心，后有魔教夜天子的偏执。而她身负的秘密与力量，在这暗流汹涌的西域，又将引领她走向何方？
她被封为“石姬”，居于碧游教深处。夜天子对她极尽宠爱，各种珍稀之物源源不断送来，却也在她居所周围布下了严密的看守。
叶风安静地扮演着新角色，暗中却从未停止运转体内玄功，感受着“风无殇”剑在储物匣中的低鸣，等待着属于她的“风起”之时。西域的天空，因为朱元璋的征伐，因为明教的动荡，因为碧游教的易主与她这个变数的存在，而变得更加扑朔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