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后台的偏殿内,一片寂静。
殿外,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悦耳,夹杂着百官们的寒暄与笑谈,汇成一片鼎沸的人声,将今夜的万寿盛宴,渲染得热闹非凡。
而这里,仿佛是暴风雨来临前的风眼,宁静得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宾客皆已入席,所有的宫女太监也已各就各位。这间作为帝后登场前最后准备场所的偏殿,此刻只剩下了林晚晚和萧澈二人。
林晚晚身着一袭繁复华美的百鸟朝凤礼服,头戴九龙九凤冠,金玉珠翠随着她细微的动作,轻轻摇曳,发出清脆的玉响。她静静地立于一面巨大的穿衣镜前,看着镜中那个雍容华贵、母仪天下的自己,眼神却平静如一泓深潭。
萧澈一身玄色金线衮龙袍,衬得他面色愈发苍白,却也愈发显得眉目如画,俊美无俦。他没有看镜子,只是静静地站在林晚晚身后,目光专注地凝视着她。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与张力。
他们都清楚,当他们携手走出这间偏殿,踏入那片金碧辉煌的宴会场时,一场蓄谋已久的、你死我活的血战,就将正式拉开序幕。
那看似歌舞升平的太和殿,实则是一座杀机四伏的修罗场。
那觥筹交错的宾客之中,隐藏着数十名择人而噬的豺狼。
那雕梁画栋的殿宇之上,暗藏着足以将一切焚为灰烬的烈火。
今夜,要么,他们将叛逆彻底碾碎,迎来属于他们的黎明。
要么,他们将与这满朝文武,一同葬身于这座华丽的坟墓。
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钗子,有些歪了。”
萧澈忽然开口,打破了这片宁静。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他上前一步,走得更近了些。近到林晚晚能从镜中,清晰地看到他纤长浓密的睫毛,和他眼底深处,那片只为她一人而存在的、深邃如海的柔情。
他伸出手,动作轻柔地,为她扶正了凤冠旁一支有些凌乱的流苏金钗。他的指尖,冰凉修长,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拂过她的发鬓,仿佛正在对待一件触碰一下便会破碎的稀世珍宝。
林晚晚没有动,只是透过镜子,静静地看着他。
他的动作是那样的专注,那样的轻柔,仿佛此刻他眼中没有即将到来的刀光剑影,没有即将燃起的滔天烈火,没有那关乎江山社稷的生死豪赌。
他的全世界,就只剩下她,和他指尖下这支小小的凤钗。
整理好凤钗,他的手却没有立刻收回,而是顺着她的发鬓,缓缓滑下,轻轻地捧住了她的脸颊。
他没有再说话。
千言万语,在这一刻,都显得多余。
他只是从怀中,缓缓地取-出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支匕首。
匕首通体乌黑,造型古朴,不过一掌长短,小巧而精致。但在烛火下,那锋刃上却闪烁着一抹幽蓝色的诡异光芒。
淬了剧毒的匕首。
见血封喉。
他将这支致命的武器,轻轻地、不容拒绝地,塞进了林晚晚宽大的衣袖之中,让那冰冷的触感,贴上她温热的肌肤。
这不是让她去冲锋陷阵。
这是在告诉她——
如果,万一,局势失控,走到了最坏的那一步……
不要让自己,落入敌手,受辱于人。
与其玉碎,不为瓦全。
林晚晚的心,猛地一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给狠狠攥住。她垂下眼帘,看着自己袖中那冰冷的轮廓,握住了那冰冷的匕首。
她抬起手,握住了萧澈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
然后,她也从自己的袖中,取-出了一个小小的、早已准备好的东西。
那是一个精致的白玉瓷瓶。
瓶中装的,是她利用现代知识,从多种草药中提炼出的、能瞬间致死的剧毒之药。无色无味,入口即亡,不会有丝毫痛苦。
她将这个小小的瓷瓶,轻轻地放进了他温热的掌心。
他没有问这是什么。
她也没有解释。
但他们都懂。
这是他们之间,交付生死的极致信任。
也是他们之间,无需言语的浪漫约定。
他们将最后的退路,交到了对方的手中。如果注定要走向死亡,那么,他们也绝不会让对方孤单上路。
即将到来的血腥杀戮,与此刻无声却胜过千言万语的温柔托付,形成了一种极致而强烈的冲突,让这间小小的偏殿,充满了令人心悸的、悲壮而凄美的情感张力。
萧澈缓缓地收拢手指,将那个小小的药瓶,紧紧地握在了掌心。那温润的玉质,仿佛还带着她指尖的余温。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翻涌着万语千言,最终,却只化作了一声极轻的叹息,和一句温柔得几乎要融化在空气里的话。
“走吧,我的皇后。”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却又带着一丝冰冷杀意的弧度。
“该去……”
“……看戏了。”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殿外,司仪官那高亢嘹亮的唱喏声,如同平地惊雷般,响彻了整个太和殿!
“陛下、皇后娘娘——驾到——!”
声音穿透殿门,带着一种昭告天下的威严,清晰地传入二人耳中。
戏,要开场了。
林晚晚抬起头,迎上萧澈的目光。
这一刻,他们眼中所有的温情与缱绻,尽数化为了心照不宣的默契与并肩作战的决然。
两人相视一笑。
那笑容里,有生死相依的坦然,也有即将收网的冷冽。
萧澈向她伸出手。
林晚晚将自己的手,轻轻地放入他的掌心。
十指相扣。
他们牵起手,共同转身,面向那扇即将开启的、通往血与火的殿门。
他们将要一同踏入的,是那座为他们精心准备的、杀机四伏的修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