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话,如同最后的通牒,冰冷而沉重地回荡在死寂的大殿之中。
“该当,如何处置?”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击在林晚晚的脊梁上,也敲击在每一个旁观者的心头。
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她们看着那个跪在地上的、看似已经毫无反抗之力的皇后,心中已经为她预想好了结局——交出凤印,禁足宫中,从此成为一个有名无实的傀儡。
苏锦绣站在太后身侧,垂着眼帘,嘴角勾起一抹几乎无法抑制的、胜利的微笑。
成了!
林晚晚,你完了!
她几乎已经能看到凤印从林晚晚手中脱落,最终落入自己姑母,乃至自己手中的那一幕了。
太后看着依旧伏在地上的林晚晚,眼中的傲慢与冷酷更甚。她要的,就是这种亲手将对手逼入绝境,让她自己说出认输之言的快感!
她等着,等着林晚晚开口,说出那句她最想听的话。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压抑之中,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结局已定的时刻,那个一直伏在地上、身体抖如筛糠的皇后,却有了出人意料的动作。
她没有开口认罪,也没有继续磕头。
她只是……缓缓地、慢慢地,抬起了头。
殿内的光线有些昏暗,众人看不清她脸上的具体表情,只能看到她那张苍白的小脸上,似乎带着一丝……迷茫?
是的,迷茫。
就仿佛一个刚刚从噩梦中惊醒的人,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都还带着几分不真实感。
“嗯?”
林晚晚轻轻地、带着一丝鼻音,发出了一声困惑的单音。
然后,就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她抬起手,用一种近乎梦游般的、缓慢的动作,轻轻地敲了敲自己的额头。
“哎呀……”
她自言自语,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那声音里,不再是刚才的惊慌与绝望,反而带着一种……恍然大悟的懊恼。
“瞧我这记性……”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懵了。
这是什么情况?皇后娘娘莫不是被吓傻了?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说自己的记性?
太后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心中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苏锦绣脸上的得意笑容,也微微僵住。
紧接着,更让她们瞠目结舌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林晚晚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慢悠悠地、甚至还带着几分慵懒地,从冰冷的地面上站了起来。她拍了拍膝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从容不迫,与刚才那个六神无主、痛哭流涕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站直了身体,脸上那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愈发明显。
然后,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抬起了她那双纤纤玉手,缓缓地、探向了自己那头看似松散、实则繁复的乌黑发髻之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死死地钉在了她的手上。
她们看着她的手指,在如云的鬓发间,轻轻地摸索着。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地拉长了。
大殿之内,落针可闻。
终于!
林晚晚的手指,似乎碰触到了什么。她的脸上,露出一个灿烂得近乎天真的笑容。
下一秒,她的小手从发髻深处缓缓抽出。
当她的手完全离开秀发,展现在众人面前时——
“嗡!”
整个大殿,仿佛响起了一阵无声的轰鸣!
所有人的眼睛,都在那一瞬间,被一道刺目的华光给晃得险些睁不开!
只见林晚晚的指尖,正捏着一支……一支凤凰展翅、七宝流光、金丝缠绕的……凤钗!
那凤钗在殿内烛火的映照下,流光溢彩,华美绝伦,那凤凰眼中的黑色珍珠,更是顾盼生辉,闪烁着灵动的光芒!
金丝七宝凤钗!
是那支“丢失”的金丝七宝凤钗!
它……它怎么会在这里?!
它怎么会……从皇后娘娘的头发里……被找了出来?!
“轰——!”
所有妃嫔的脑子里,都像是炸开了一颗惊雷!她们一个个目瞪口呆,张大了嘴巴,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太后的瞳孔,在看到那支凤钗的一瞬间,猛地收缩成了针尖大小!她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那副胜券在握的表情,瞬间碎裂!
而苏锦绣,更是如遭雷击!
她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她死死地盯着林晚晚手中的凤钗,那双美丽的眼眸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恐惧!
不可能!这不可能!
她怎么会……她怎么会找到?!
在全场死一般的寂静中,在所有人那如同见了鬼一般的目光注视下,始作俑者林晚晚,却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气氛的诡异。
她将那支完好无损、甚至因为体温而带着一丝温热的凤钗,举了起来,对着太后的方向,露出一个无比灿烂、又带着几分不好意思的、天真无邪的笑容。
那笑容,纯洁得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她开口了,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庆幸:
“姑母息怒,臣妾想起来了!”
她晃了晃手中的凤钗,让那七色宝光晃得人眼晕。
“昨儿个晚上,臣妾在镜前梳妆,觉得这凤钗实在是好看,便忍不住拿出来,戴在头上试了试。想着……想着今日来给您请安时,戴着给您瞧瞧,也好让您高兴高兴。”
她说着,还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脸上带着一丝小女孩般的娇憨与懊恼。
“谁知戴上之后,臣妾看着看着,就忘了这回事。后来就寝时,便也忘了取下。今儿个一早,春桃她们说凤钗不见了,臣妾一时心急,竟也将这事忘得一干二净!”
她最后,对着太后和苏锦绣,福了福身,脸上满是歉意,语气却轻快无比:
“瞧我这记性!真是罪过,罪过!竟让您和妹妹白白替我担心了一场!”
“轰!!!”
如果说之前是惊雷,那么现在,林晚晚的这番话,不亚于一场十二级的超级大地震,将整个坤宁宫正殿里所有人的三观,都震得粉碎!
全场,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呆滞了。
她们的脑子,已经彻底宕机,无法处理眼前这过于魔幻的一幕。
戴在头上……忘了取下?
因为这个理由……就闹出了这么一场惊天动地的风波?还重罚了宫人,搞得整个坤宁宫鸡飞狗跳?
这……这说出去谁信啊?!
可是,事实就摆在眼前!
那支货真价实的“金丝七宝凤钗”,此刻不正好好地在皇后娘娘的手里吗?!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齐刷刷地,从林晚晚的身上,转移到了太后和贤妃的脸上。
那目光,复杂极了。有震惊,有错愕,有茫然,但更多的,是一种想笑又不敢笑的、古怪的神情。
太后的脸,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那张一向保养得宜、雍容华贵的脸,此刻的颜色,简直如同开了染坊一般,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最后,齐齐变成了难看的猪肝色!
她感觉自己的脸上,像是被人用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盖了十几个耳光!火辣辣地疼!
她带着满腔的怒火,调动了整个后宫的力量,摆出了兴师问罪的最高规格,气势汹汹地前来审判。
结果呢?
结果人家只是把凤钗当发簪用,忘了取下来而已!
她这兴师动众的一场大戏,瞬间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天大的笑话!
她,皇太后,成了这个笑话里,最愚蠢、最可笑的那个角色!
而她身边的苏锦绣,更是早已面无人色!
她的身体,在不可控制地微微颤抖。林晚晚那番话,对她而言,比最恶毒的诅咒还要伤人!
什么叫“白担心一场”?
这分明就是在指着她的鼻子骂她:你这个蠢货,被人当枪使了,还自以为得计!
苏锦绣感觉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是一根根淬毒的钢针,狠狠地扎在她的身上,让她无所遁形,羞愤欲绝!
就在这尴尬到能用脚趾抠出三室一厅的气氛中,林晚晚却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两位反派的窘境。
她看着脸色铁青得如同锅底的苏锦绣,竟然还主动地、亲热地走了上前,一把拉住了她冰凉的手。
林晚晚的脸上,此刻满是真诚的、发自肺腑的“感激”。
她用力地握了握苏锦绣的手,情真意切地说道:
“不过,话又说回来,今日之事,还是要多谢妹妹提醒啊!”
苏锦绣的身体,猛地一僵。
只听林晚晚继续用那清脆悦耳的声音,大声地、确保在场每一个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地说道:
“若不是你这么急着跑去告诉姑母,将事情闹得这么大,本宫恐怕到现在,都还想不起来这凤钗究竟在哪儿呢。”
她说着,还对着苏锦绣,露出了一个甜美无比的笑容。
“妹妹对本宫,可真是……‘姐妹情深’啊!”
林晚晚特意在“姐妹情深”这四个字上,加重了读音。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毫不留情地,扇在了苏锦绣那张惨白如纸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