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风波,如同一场剧烈的地震,彻底震动了整个后宫的权力格局。
余震,仍在持续。
太后,这位曾经说一不二的后宫霸主,在经历了那场惨烈的“挥泪斩马谡”之后,便彻底沉寂了下来。她对外宣称“凤体抱恙”,闭门不出,辞绝了所有人的请安。
整个慈安宫,都笼罩在一片前所未有的低气压之下。
林晚晚知道,这并非是太后认输了。
恰恰相反,这是一种更高明的策略。一只受伤的、被激怒的猛虎,选择暂时退回自己的巢穴,不是为了等死,而是为了舔舐伤口,积蓄力量,等待下一次更致命的扑杀。
若兰通过她安插在慈安宫的小钉子传回消息,说太后虽然闭门不出,但与那位神秘“摄政王”的联系,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频繁。
这让林晚-晚的心中,始终悬着一块大石。
她赢了一场战役,却远未赢得整场战争。
而敌人退入暗处,让她一时间,也难以再抓到对方新的把柄。局面,似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之中。
就在林晚晚为这暂时的僵局而思索着对策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访客,来到了坤宁宫。
“启禀娘娘,景阳宫惠嫔娘娘,前来向您请安。”
“惠嫔?”
林晚晚的脑海中,费力地搜索着这个名字。
她对后宫这些妃嫔的印象,大多都还停留在寿宴上那些模糊的面孔。对于这个“惠嫔”,她更是毫无印象。
她看向一旁的若兰,若兰立刻心领神会,上前一步,在她耳边低声解释道:“回娘娘,惠嫔娘娘姓陈,是前年入宫的,位份不高,只有一个女儿。她……她性子素来怯懦,不喜言语,在宫中也一向是小心翼翼,没什么存在感。”
若兰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关键信息:“娘娘或许不记得了,去年夏天,这位惠嫔娘娘,曾在御花园里,因无意冲撞了淑妃娘娘的仪驾,而被淑妃娘娘当众责罚,在烈日下跪了整整一个时辰,险些中了暑气。”
原来是……淑妃的手下败将。
林晚晚的心中,瞬间了然。
“让她进来吧。”
很快,一个身穿素净水蓝色宫装的年轻女子,便低着头,迈着细碎的步子,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
她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容貌清秀,却带着几分怯生生的味道,一双眼睛像受惊的小鹿,不敢与任何人对视。整个人,都透着一股与这富丽堂皇的宫殿格格不入的、卑微而又谨慎的气息。
“臣……臣妾陈氏,叩见皇后娘娘,娘娘万福金安。”惠嫔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起来吧,赐座。”林晚晚的声音温和,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谢……谢娘娘。”
惠嫔战战兢兢地在离林晚晚最远的绣墩上坐下,只坐了小半个臀部,腰背挺得笔直,双手紧张地绞着手中的帕子,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
林晚晚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打量着她。
她不相信,在这深宫之中,会有无缘无故的示好。
尤其是,在自己刚刚与太后派系正面交锋,大获全胜的这个敏感时期。
这位素来不起眼的惠嫔,此刻前来,究竟是何意图?
是真心投诚?还是……太后派来的、另一颗试探的棋子?
似乎是感受到了林晚晚那审视的目光,惠嫔的头,埋得更低了。
她沉默了半晌,才像是终于鼓足了毕生的勇气,猛地从绣墩上滑了下来,重重地跪倒在地!
“皇后娘娘!”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了几分,带着浓浓的、发自内心的敬佩与感激,“臣妾今日前来,是……是特意来感谢娘娘的!”
“感谢本宫?”林晚晚的眉梢,微微一挑。
“是!”惠嫔重重地点了点头,她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崇拜的光芒,“臣妾,要感谢娘娘,整治了淑妃那个恶人!”
“自她入宫以来,仗着太后的宠爱,骄纵跋扈,欺压我等位份低微的姐妹,早已是人神共愤!可我们……我们人微言轻,只能敢怒不敢言,日日忍气吞声。”
她的眼中,涌上了屈辱的泪水。
“若非娘娘您,不畏强权,智计无双,在寿宴之上,将那起子小人打得落花流水,为我们这后宫,除了这一大害……臣妾,真不知这暗无天日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啊!”
她的话,说得情真意切,那份发自肺腑的感激,看起来,不似作伪。
林晚晚看着她,心中那份警惕,稍稍松懈了一丝。
她扶起惠嫔,温言道:“妹妹快快请起。本宫所为,并非针对何人,只是肃清宫纪,以正视听罢了。妹妹不必如此大礼。”
惠嫔被扶起后,情绪似乎也平复了不少。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家常。
在交谈中,惠嫔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用手帕掩着嘴角,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笑意,低声说道:
“说起来,娘娘您还不知道吧?淑妃娘娘如今被太后禁了足,日日在承乾宫里大发雷霆呢。前儿个,她嫌弃茶水烫了,竟将一套前朝的官窑茶具,全都给砸了。太后娘娘知道后,气得不行,又罚了她一个月的月例,还让她抄写《女则》五十遍呢。”
她说完,又像是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捂住了嘴,怯生生地说道:“瞧臣妾这张嘴,竟在背后议论起主子娘娘来了。还望皇后姐姐,不要怪罪。”
林晚-晚闻言,只是淡淡一笑:“无妨,你我姐妹之间,说些体己话,又有何妨。”
但她的心中,却将这个消息,默默地记了下来。
这则情报,虽然不痛不痒,但却是一个极好的“试金石”。
是真是假,她只需派若兰去稍一打探,便能知晓。
若是真的,那便说明,这位惠嫔,或许……真的有几分真心。
两人又聊了半个时辰,惠嫔便极有眼色地起身告辞了。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出任何请求,也没有要求任何回报,仿佛真的,只是单纯地来表达一下自己的“崇拜”与“感激”。
她走得,和来时一样,小心翼翼,卑微怯懦。
看着她那消失在门口的、略显单薄的背影,林晚-晚的眼中,闪过一丝深思。
“娘娘。”
一直侍立在一旁的若兰,上前一步,低声提醒道。
“这位惠嫔娘娘,突然前来示好,时机太过凑巧。您……还需小心提防才是。”
身为曾经的“间谍”,若兰对这种主动投诚的“同行”,有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警惕。
林晚晚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抹赞许的神情:“你如今,倒是越发谨慎了。”
她端起桌上已经微凉的茶水,轻轻地抿了一口,目光,却变得有些悠远。
“我自然知道,这宫里,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她今日前来,是真心也好,是假意也罢。是雪中送炭,还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我们,静观其变便是。”
她放下茶杯,看着窗外那湛蓝的天空,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她心中也明白。
在这危机四伏的深宫之中,仅靠她和萧澈两人,是远远不够的。
单打独斗,终非长久之计。
她需要盟友,需要眼睛,需要……能为她所用的棋子。
或许,这个看起来毫无威胁,甚至有些可怜的惠嫔……
真的可以,成为一枚不错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