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小院仿佛与醉仙楼前院的喧嚣隔绝开来,自成一方天地。冷卿月的日程规律得近乎刻板。
天未亮便起身,在院中缓慢行走,调整呼吸,感受这具身体细微的变化。
姚若则成了她最得力的执行者,用那支素银簪子换来的银钱,精打细算地换取一些温补的食材。
或是打点厨房,换来一份不被打扰的清静。
那套烟霞色舞衣被姚若仔细浆洗过,晾在阴凉通风处。
颜色虽难复当初鲜亮,但银线在日光下偶尔一闪,依稀能窥见昔日风华。
冷卿月没有急着练习舞蹈。
她清楚,以现在的体力,强行跳原主那些需要大量旋转、跳跃的高难度舞步,无异于自毁长城。
她更多的是在脑海中反复推演,结合原主的记忆和自身对身体的感知,删繁就简,构思一套更适合当下状况的舞蹈——
动作幅度不必太大,但每一个姿态、每一次回眸,都需精准,力求以神韵和气质取胜。
她让姚若寻来一些质地轻柔的素色纱绢,自己动手。
用那支断齿的木梳柄作为工具,一点点将边缘抽丝、磨损,营造出一种历经岁月、洗尽铅华的残缺美感。
她要的不是惊艳四座,而是让人过目不忘。
【宿主大大好厉害!连做旧都这么有品味!(???)】008偶尔冒出来,依旧是毫无原则的夸赞。
“不过是因地制宜。”冷卿月心中回应,手上动作不停。
她需要每一个细节,都服务于她想要营造的“人设”——一个病后初愈、清冷自持、却底蕴犹存的过气花魁。
这日午后,姚若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脸上带着几分愤懑:“姑娘,我听说,凝香姑娘放话出来,说这次百花宴的头筹她志在必得”
“还、还说……”她犹豫着,不敢复述那些难听的话。
凝香是如今醉仙楼风头最盛的姑娘之一,擅舞,性子也骄纵。
“说什么?”冷卿月语气平淡,正对着一盆清水,练习指尖的柔韧与力度。
“说……说有些人不自量力,病痨鬼也想学人争奇斗艳,也不怕散了架子……”姚若越说声音越小,小心观察着冷卿月的脸色。
冷卿月指尖在水面划过,带起一圈极浅的涟漪,神色未变:“狂言如风,过耳即忘,她既志在必得,我们更需沉住气。”
她不需要与凝香做口舌之争,在绝对的实力和恰到好处的策略面前,任何叫嚣都显得可笑。
百花宴前夜,月娘难得亲自到了冷卿月的小院。
她穿着簇新的锦缎衫子,环佩叮当,一进门便用帕子掩了掩鼻,目光挑剔地扫过简陋的屋子,最后落在冷卿月身上。
“卿月啊,明日百花宴,你可准备好了?”月娘扯出惯有的假笑,“妈妈我可是给你留了机会,你可要争气,别像前些日子那样,病恹恹的惹贵客们不快。”
冷卿月起身,微微颔首:“劳妈妈挂心,卿月自当尽力。”
月娘看着她平静无波的脸,心里有些嘀咕。
这丫头病了一场,性子似乎更沉了,让人摸不透。
她原本已不抱希望,但近日隐隐听到些关于冷卿月气度不凡的议论,又见她并未完全推拒露面,便想着再废物利用一次。
“嗯,你心里有数就好。”月娘从袖中摸出一个小瓷瓶,“这是新得的胭脂,赏你了,明日打扮得精神些,别给我丢人。”
说完,也不多留,扭着腰走了。
姚若拿起那盒胭脂,打开闻了闻,皱眉:“姑娘,这胭脂味道有点冲,质地也粗,肯定不是好货色。”
冷卿月看都未看:“收起来吧。”她从不将希望寄托于他人施舍的微末之物。
夜深人静,她站在院中,仰望被楼阁灯火映得微红的夜空,明日,便是第一步。
她不求一鸣惊人,但求在那些手握权柄、见惯了阿谀奉承的男人们心中,留下一根难以拔除的刺。
百花宴当日,醉仙楼张灯结彩,盛况空前。
大厅被重新布置过,中央搭起一座铺着红毯的圆形高台,四周设满席案,珍馐美馔,酒香四溢。
受邀前来的宾客非富即贵,谢折玉、白璟生、楚明烛三人赫然在列,坐在视野最佳的位置。
谢折玉依旧温雅,与身旁人寒暄;白璟生摇着扇子,目光饶有兴致地扫过一个个精心打扮的姑娘;
楚明烛则依旧坐在稍偏的位置,自斟自饮,仿佛周遭的热闹与他无关。
月娘满面春风,说着开场白。姑娘们一个个登台,或歌或舞,或弹或唱,使出浑身解数。
凝香果然准备了一支胡旋舞,裙裾飞扬,佩环铿锵,动作热烈奔放,赢得不少喝彩。
她下台时,挑衅地瞥了一眼候场区角落里的冷卿月。
冷卿月垂眸静立,对那道目光恍若未觉。
她穿着一身自己改制过的月白长裙,外层覆着那层做了旧处理的素色纱绢,墨发仅用一根玉簪松松挽起。
未施粉黛,只在唇上点了一抹极淡的、她自己用花瓣汁液调制的口脂。
她的装扮,在一片姹紫嫣红中,显得格格不入的素净,甚至有些寒酸。
已有不少人在窃窃私语,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视。
终于,轮到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