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虚弱地睁开眼，手指动了动，似乎想擦她的眼泪：“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很重要......”
鬼面人上前一步：“检校官，圣命在身，我们必须立刻.......”
“闭嘴！”梅子溪怒吼，“没看见他在流血吗！”
她利落地拔箭、清创、敷上随身携带的金疮药。整个过程中，林默一直盯着她的脸，眼神越来越清明。
“天启六年......冬至......”他断断续续地说，“你......偷喝我的酒.......醉了.......唱《木兰辞》......”
梅子溪的双手一颤。那是他们之间最私密的回忆，绝无第三人知晓。
“你想起来了？”她声音发抖。
林默——不，现在该叫他林劲羽了——微微点头，随即因剧痛而皱眉。鬼面人不耐烦地挥手，几名军士立刻上前要抬走他。
“等等！”梅子溪挡在林劲羽身前，“你们要带他去哪？”
“圣谕：寻回忠勇侯林劲羽，即刻押赴京师问审。”鬼面人亮出一块金龙令牌，“涉嫌通敌叛国，与匈奴勾结导致丰达谷城之败。先帝颜面扫地！罪不可赦！”
梅子溪如遭雷击：“胡说！当年是他拼死断后才......”
“有新证据。”鬼面人打断她，“检校官梅子溪一同回京复命。”
林劲羽突然挣扎着坐起来，尽管脸色惨白如纸：“不关她的事.......我跟你们走.......”他深深看了梅子溪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快逃”。
梅子溪握紧了短剑。三年前她眼睁睁看着他“战死”，如今好不容易找回他，绝不能再失去一次。但对抗玄甲军等同谋反.......
就在这僵持时刻，沙地突然震动起来。远处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一面黑底红字的旗帜出现在地平线上——匈奴大军！
“走！”鬼面人当机立断，“带他们上马！”
混乱中，梅子溪感觉后颈一痛，眼前发黑。最后的意识里，她看见林劲羽挣脱挟制朝她扑来，而一支吐蕃长箭正向他后心射去.......
黑暗。无边的黑暗。
林劲羽感觉自己在一片混沌中沉浮，无数记忆碎片如刀片般刮过意识。丰达谷城关外的血色残阳......三百轻骑最后的冲锋......阿史那阴鸷的笑脸.......还有一双执拗的眼睛，总是倔强地望着他.......
“梅......子溪.......”
这个名字脱口而出的瞬间，一支火把凑到眼前，刺得他睁不开眼。后脑勺传来剧烈的疼痛，像是有人用铁锤敲开了他的头骨。
“醒了？”一个冰冷的金属声音传来。
林劲羽眯起眼睛，看见那个青铜鬼面人正俯视着自己。他试图活动手脚，发现被牛筋绳牢牢捆在一根木桩上。
粗糙的绳索深深勒进皮肉，但比起脑海中撕裂般的疼痛，这根本不算什么。
“忠勇侯林劲羽。”鬼面人把玩着一把镶宝石的匕首——那是阿史那的贴身武器，“圣上很想知道，三年前你是如何从丰达谷城边关的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又是怎么和吐蕃人勾搭上的？”
林劲羽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每一下都像有铁钉往里凿。他咬紧牙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没有......”
“没有？”鬼面人突然掀开面具，露出一张布满伤疤的脸，“那这是什么？”
一块青铜令牌悬在林劲羽眼前——检校官令牌，边缘有一道明显的箭痕。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他看见自己浑身是血地将这块令牌塞进一个姑娘手里......
“给她......带百姓.......撤.......”
鬼面人冷笑一声：“装得挺像。那这个呢？”他又拿出一封火漆密信，上面盖着匈奴王庭的印章，“在你贴身衣物里找到的。”
林劲羽瞳孔骤缩。那不是他的东西！但没等他辩解，帐篷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喊叫声。
“敌袭！匈奴人来了！”
鬼面人咒骂一声，重新戴上面具冲了出去。林劲羽趁机挣扎，发现木桩底部有些松动。他忍着剧痛，用尽全身力气向后撞去。
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近，箭矢穿透帐篷的噗噗声不绝于耳。就在木桩即将松脱的刹那，帐篷帘子被掀开，一个纤细的身影闪了进来。
“别动！”梅子溪低声喝道，手中短刀寒光一闪，割断了束缚他的绳索。
林劲羽跌坐在地，大口喘息。梅子溪的脸在昏暗的火光下显得格外苍白，右颊有一道新鲜的血痕。
“你怎么——”
“没时间解释。”梅子溪拽起他，将一把弯刀塞进他手里，“玄甲军里有叛徒，他们故意引来了匈奴追兵。”
外面的厮杀声已近在咫尺。林劲羽握紧弯刀，熟悉的触感让他的肌肉自动绷紧。尽管记忆仍如碎片般混乱，但战斗的本能已经苏醒。
“跟紧我。”他沙哑地说，将梅子溪拉到身后。
两人冲出帐篷，眼前的景象宛如地狱。十几名玄甲军士正与数倍于己的吐蕃骑兵厮杀，沙地上已横七竖八躺了不少尸体。远处，鬼面人正与一名吐蕃将领对峙。
“那边！”梅子溪指向拴在营边的几匹战马，“我们得——小心！”
一支冷箭破空而来。林劲羽几乎是本能地旋身，将梅子溪护在怀中。箭矢深深扎入他的左肩，与三年前的旧伤只差寸许。
“林劲羽！”梅子溪惊叫。
“没事......”他咬牙折断箭杆，“走！”
两人跌跌撞撞冲向马匹。梅子溪利落地割断缰绳，扶林劲羽上了一匹黑马，自己则跃上旁边那匹枣红马。
“拦住他们！”鬼面人的怒吼从身后传来。
一支玄甲军小队立刻调转方向追来。林劲羽强忍肩头剧痛，弯刀在月光下划出冷冽的弧线，为首两名追兵应声落马。
梅子溪也不含糊，手中短刀精准地掷出，正中第三名追兵的咽喉。
两人冲出营地，向西北方的山地疾驰。夜风呼啸着掠过耳畔，林劲羽的意识开始模糊。箭伤、头痛和混乱的记忆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碎。
“坚持住！”梅子溪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前面有座废弃烽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