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五的晨光,透着一种奇异的苍白,宛如被稀释的牛奶般混沌不清,艰难地穿透那厚重如铅的云层,零零散散地洒落在太庙的琉璃瓦上。那些饱经沧桑的瓦片,在这病态的光线映照下,竟泛起一种令人惶恐的灰绿色光泽。
昨夜的暴雨虽已止息,空气中却依旧弥漫着难以消散的潮湿与腐臭,两种气味相互交织,好似无数冤魂在低声抽泣,又仿佛某种不祥的预兆在悄然蔓延。太庙大殿的朱漆大门敞开着,门内的黑暗犹如一张巨大的嘴,正等着吞噬踏入其中的猎物。这阴森恐怖的场景,与三日前沈清辞在玄阴罗盘上看到的“凶兆”,竟丝毫不差,每一个细节都精准吻合,仿佛命运早已在此刻布下陷阱。
谢景渊身着绯色官袍,腰间佩戴着先帝御赐的七星剑,缓缓朝着大殿走去。官袍下摆绣着的暗纹蟒龙,在苍白的晨光下闪烁着冷光,那金线绣成的鳞片随着他的步伐时隐时现,却掩盖不住衣料上残留的雨水痕迹。那是昨夜与黑影搏斗时,被暴雨浸透的印记,每一处褶皱都记录着那场生死较量的痕迹。他的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剑柄,指腹的薄茧蹭过鲛鱼皮剑鞘,那粗糙的触感让他心中涌起一阵莫名的不安。
昨夜沈清辞离去前,曾将半块寒香墨塞进他手中,说:“这墨能驱邪,祭典时若遇危险,点燃墨锭,阳气能暂时压制怨魂。”此刻,那墨锭就藏在他的袖中,隔着衣料,仍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暖意,好似沈清辞的体温,在默默守护着他,又宛如黑暗中唯一的光明,给予他最后的希望。
“谢大人,时辰快到了,该入殿行礼了。”内侍省总管李公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脸上堆满了虚伪的笑容,那笑容仿佛是画上去的面具,眼角的皱纹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狠,如同毒蛇吐信般令人毛骨悚然。昨夜阿木传来消息,李公公在送密诏后,曾偷偷去过高丽使馆,而高丽使馆的馆主,正是太后余党安插的眼线。这条线索如同一条细线,将种种阴谋串联在一起。
谢景渊回头,目光犀利如刀,扫过李公公腰间的玉带。那玉带上镶嵌的翡翠,与沈清辞从王显府中搜出的怨魂木偶上的翡翠,竟是同一种质地,都泛着诡异的幽绿,那颜色好似从地狱深处渗出的毒液,在阳光下闪烁着不祥的光芒。
“有劳李公公。”谢景渊的声音平静如水,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觉,每个字都仿佛经过精心斟酌。他迈步走进大殿,刚跨过门槛,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便扑鼻而来,与殿内檀香的气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腥甜气息,仿佛置身于屠宰场之中。
大殿内阴森潮湿,供桌上的烛火忽明忽暗,宛如垂死之人的呼吸,烛泪顺着烛台往下滴落,在桌面上凝结成扭曲的形状,好似无数只伸出的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又无能为力。先祖的牌位整齐地排列在供桌后,牌位表面泛着诡异的青光,像是被阴气侵染过一般,与密诏封皮上的青光毫无二致,那光芒中似乎隐藏着某种古老的诅咒。
地面的青砖缝隙中,渗出暗红的液体,缓缓地在地面蔓延,形成细小的溪流,顺着砖缝流向大殿中央,那液体黏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谢景渊的靴底踩在上面,能感觉到一种黏腻的触感,好似踩在未干的血上,每一步都留下清晰的脚印。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脑海中突然闪过沈清辞昨夜的警告:“太庙地底藏着百怨炼魂阵,阵眼若被激活,整个大殿都会变成怨魂的牢笼。”这句话此刻在他耳边回响,如同丧钟般令人胆战心惊。
“谢大人,请行跪拜之礼。” 李公公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隐隐带着催促之意。谢景渊深吸一口气,迈着步子走到供桌前,缓缓屈膝跪下。就在他的膝盖刚触碰到地面的刹那,供桌陡然剧烈晃动起来,烛火瞬间熄灭,整个大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紧接着,“噼里啪啦” 的声响传来,先祖的牌位纷纷从供桌上掉落,摔在地上碎成了好几块,露出里面藏着的东西 —— 怨魂木偶!
那些木偶通体乌黑,好似是用腐木雕刻而成,眉眼竟与谢景渊别无二致,就连官袍上的暗纹蟒龙都雕刻得分毫不差。每个木偶的身上,都绑着一张黄色的符纸,上面用朱砂写着 “不敬先祖” 四个大字,符纸边缘泛着黑色的印记,显然是用尸墨浸泡过的。这场景,与沈清辞所描述的 “鬼市流出的太庙祭祀木偶”,完全吻合!
“不好!” 谢景渊心中暗叫不妙,刚想起身,就听到殿外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 禁军来了!为首的将领是太后的侄子王辰,他手持长剑,带着五百名禁军冲进大殿,将谢景渊围得水泄不通。“谢景渊!你竟敢冲撞先祖,打碎牌位,藏匿怨魂木偶,其心可诛!” 王辰的声音带着傲慢的冷笑,目光扫过地上的木偶,“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可说?”
谢景渊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王辰身后的禁军 —— 他发现,每个禁军的腰间,都挂着一个小小的黑色陶罐,陶罐上刻着曼珠沙华纹,与暗卫阿木捡到的腐叶粉中混入的蛊虫卵容器,是同一种样式。“王将军,这些木偶是谁放在牌位里的,你我心知肚明。” 谢景渊的声音沉稳有力,“昨夜太庙有黑影出没,试图用引魂蛊陷害我,今日又在牌位中藏木偶,这分明是外戚设下的陷阱,想借‘不敬先祖’的罪名除掉我!”
“一派胡言!” 王辰冷哼一声,挥了挥手,“来人,将谢景渊拿下!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禁军们立刻上前,手中的长枪对准了谢景渊。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玄色的身影突然冲进大殿,挡在谢景渊身前 —— 是沈清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