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的时间，在温景然的期待中过得飞快。
她照常上课、补习、做作业，一切如常。可心里却像揣着一个小小的秘密，时不时就会冒出来，让她在课堂上走神，在吃饭时发愣，甚至在晚上睡觉前，会不自觉地想起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想起银杏树下轻轻晃动的秋千，想起陆星辞说“我们可以一起去看看”时，那双眼睛里温柔的光。
终于到了周六。
温景然起得比平时早了一些。推开窗户，清晨微凉的空气涌进来，带着秋日特有的清新。天空是干净的淡蓝色，几缕云丝像被随手画上去的，随意而舒展。
她洗漱完下楼时，奶奶已经在厨房里准备早餐了。陆星辞坐在餐桌边，手里拿着一本画册在看。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与她对上。
“早。”他说，声音还带着晨起的微哑。
“早。”温景然应道，脸颊微微发热。
她注意到，陆星辞今天穿了一件浅灰色的毛衣，外面套了件深色外套，看起来比平时要正式一些。头发也梳得整齐，露出光洁的额头。
温景然低头看看自己——她今天特意选了那件米白色的针织衫，下面是浅蓝色的牛仔裤。早上在镜子前犹豫了很久，才最终决定穿这一身。
“小沅今天要出门？”奶奶端出早餐，笑着问。
“嗯，和陆星辞去图书馆看展览。”温景然接过碗，小声说。
奶奶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好啊好啊，多出去走走，看看展览，长长见识。图书馆远吗？要不要带点吃的？”
“不用了奶奶，中午就回来。”陆星辞说，声音平静，可温景然看见他耳根悄悄红了。
吃完早餐，两人收拾好东西出门。秋日的早晨很舒服，阳光温暖但不灼热，风轻而柔。他们并肩走在巷子里，脚步声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回响。
市图书馆离老宅院不远，走路大概二十分钟。一路上，两人话不多，但气氛并不尴尬。温景然偶尔会问一两句关于展览的事，陆星辞就耐心解答，声音平稳清晰。
图书馆是一座现代建筑，通体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走进大门，一股淡淡的书香和纸张特有的气息扑面而来。大厅很宽敞，挑高的天花板让空间显得格外开阔，阳光透过玻璃穹顶洒下来，在地面上投下明亮的光斑。
温景然站在大厅中央，抬头看着四周，眼睛里满是惊叹。
她去过学校的图书馆，但和这里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这里太大了——巨大的书架一排排延伸出去，仿佛看不到尽头。书架上密密麻麻摆满了书，从地面一直延伸到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肃穆而宁静的氛围，只有偶尔翻书的沙沙声和轻微的脚步声。
“古书画展在四楼。”陆星辞轻声说，指了指电梯的方向。
温景然点点头，跟着他走过去。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镜子一样的墙壁映出他们的身影。温景然看着镜子里并肩站着的两个人，忽然觉得……很般配。
这个念头让她脸颊一热，慌忙移开视线。
四楼是专题展览区。走出电梯，一条长长的走廊通向展厅，墙上挂着指示牌，用中英文写着“唐宋书画摹本特展”。走廊两边是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城市的风景，高楼林立，车流如织。
展厅门口，工作人员轻声提醒：“请保持安静，不要触摸展品。”
两人点点头，走了进去。
展厅里光线柔和，墙壁是深灰色的，射灯聚焦在一幅幅装裱精美的画作上。人不多，只有寥寥几个参观者，或驻足观赏，或低声交谈。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旧纸张的气息。
温景然走到第一幅展品前。
那是一幅《兰亭序》的摹本。玻璃展柜里，泛黄的宣纸上，行书流畅潇洒，笔力遒劲。她凑近了些，几乎能看见笔锋转折处的细微墨痕。旁边的说明牌上写着：唐代摹本，据传为冯承素所摹。
她的心跳忽然快了起来。
《兰亭序》。王羲之。曲水流觞，群贤毕至。
这些名字和场景，在她的世界里是活生生的历史，是士大夫们津津乐道的典故。可在这里，它们变成了玻璃柜里的展品，变成了解说牌上的文字，变成了隔着千年时光的、遥远的回响。
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像是穿越了时空，又像是站在了两个世界的交界处。
“这幅摹本很珍贵。”陆星辞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很轻，但清晰，“冯承素的摹本是公认最接近王羲之原作的。”
温景然点点头，没有说话。她的目光还停留在那些字迹上，想象着千年前的文人们，在兰亭之畔，饮酒赋诗，挥毫泼墨的样子。
陆星辞没有催促她，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她慢慢看。
【系统提示：检测到宿主正进行深度文化艺术欣赏。“深度阅读三小时”任务激活，当前环境符合任务要求。请宿主沉浸式体验展览，专注理解展品背后的历史文化内涵。任务奖励：“知识吸收效率提升”和“专注力增强”。】
虚拟光屏在眼前亮起，温景然眨了眨眼，更加专注地看向下一幅展品。
接下来的一幅是《步辇图》的摹本。画的是唐太宗接见吐蕃使臣的场景，人物众多，神态各异，线条流畅，设色典雅。温景然看着画中那些熟悉的服饰、仪仗、人物姿态，一种亲切感油然而生。
“这幅画的原作在故宫博物院。”陆星辞轻声讲解，“是阎立本的代表作。你看这里，唐太宗的威严，使臣的恭敬，都画得很传神。”
温景然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确实，虽然隔着玻璃，虽然只是摹本，但画中人物的神态、动作、甚至眼神，都栩栩如生。她能想象出当年阎立本作画时的场景，能感受到那种皇家气派和外交礼仪的庄重。
他们一幅一幅地看过去。
《五牛图》、《虢国夫人游春图》、《韩熙载夜宴图》……每一幅都是名作，每一幅背后都有故事。温景然发现，陆星辞对每一幅画都很了解——他能说出画家的生平，能分析画面的构图和技法，还能讲述画作背后的历史背景。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在《韩熙载夜宴图》前，温景然忍不住小声问。
陆星辞顿了一下，声音更轻了：“喜欢，就多看了些资料。”
温景然点点头，心里却想：他不只是“喜欢”，他是真的热爱。说到这些画时，他的眼睛会发光，声音会比平时更有温度。
展厅的尽头，有一组宋代山水画的摹本。范宽的《溪山行旅图》，郭熙的《早春图》，李成的《晴峦萧寺图》……这些画与之前的人物画不同，更加注重意境和笔墨情趣。
温景然在一幅《千里江山图》的局部摹本前停下了脚步。
这是王希孟的作品，青绿山水，色彩明丽，气势恢宏。画面中山峦起伏，江河蜿蜒，亭台楼阁点缀其间，渔樵耕读各得其乐。她看着这幅画，忽然想起了大雍朝的山水——虽然没有这么绚丽的色彩，但那种对自然的敬畏和热爱，是相通的。
“这幅画，”她轻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让我想起一句诗。”
陆星辞侧头看她：“什么诗？”
“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温景然顿了顿，又补充道，“是苏轼的词。”
陆星辞点点头，目光重新落回画上：“确实。看这样的画，会让人感慨历史的宏大，也会让人觉得自己渺小。”
温景然没有说话。她看着画中的山水，心里涌起一种复杂的情感——有对故土的怀念，有对时光流逝的感慨，也有对眼前这个人能理解她这份感慨的……温暖。
他们在这个展厅里待了很久。温景然看得很仔细，几乎每一幅画都要停留好几分钟。陆星辞就陪在她身边，偶尔讲解，偶尔沉默，但始终没有催促。
看完整层楼的展览，已经是两个多小时之后了。走出展厅时，温景然觉得眼睛有些累，但心里却充盈着一种满足感。
“累了吗？”陆星辞问。
“有一点。”温景然如实说，“但很开心。”
陆星辞的嘴角弯了一下：“楼下有阅览区，可以休息一下。”
他们下到三楼。这一层是开放式阅览区，巨大的落地窗让整个空间明亮通透。靠窗的位置摆着一排排长桌和椅子，已经有一些人在那里看书学习。
陆星辞带着温景然走到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这里靠窗，阳光暖融融地洒进来，桌面上铺着明亮的光斑。窗外能看到图书馆的中庭花园，秋日的植物色彩斑斓。
“你等我一下。”陆星辞说完，转身离开了。
温景然在椅子上坐下，从包里拿出那本散文集。但她没有立刻翻开，而是看着窗外的景色发呆。脑海里还在回放着刚才看到的那些画，那些字，那些穿越千年的美。
过了几分钟，陆星辞回来了，手里拿着两本书——一本是厚厚的艺术史图册，另一本是……一本关于古代礼仪的书。
他在温景然对面坐下，把那本艺术史图册翻开，开始认真看起来。温景然注意到，那本书的封面有些旧，书页边缘微微泛黄，显然是经常被翻阅的。
而她面前那本关于古代礼仪的书，显然是陆星辞特意为她找的。
她的心轻轻动了一下。
翻开书，里面果然是她熟悉的那些内容——揖礼、拜礼、冠礼、婚礼……文字旁边还配了线描插图，虽然画得简单，但动作很标准。
温景然一页页翻看着，一种奇异的亲切感涌上心头。这些是她从小学习的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规矩。可在这个世界里，它们变成了书本里的知识，变成了需要被“研究”的对象。
她看得很专注，偶尔会停下来，对着插图比划一下动作。陆星辞偶尔会抬头看她一眼，但什么也没说，只是继续看自己的书。
阳光在书页上缓缓移动，时间在翻书声中静静流淌。周围很安静，只有偶尔的咳嗽声、脚步声，还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温景然抬起头，看向对面的陆星辞。
他低着头，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他看得很专注，手指无意识地在书页边缘轻轻摩挲。阳光落在他身上，毛衣的绒毛泛着细碎的、金色的光。
温景然忽然觉得，这个画面很美。
比任何一幅画都要美。
她轻轻弯起嘴角，重新低下头，继续看书。
窗外，秋日的阳光温暖而明亮。图书馆里，书香静谧。而他们，坐在同一张桌子两边，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却又因为彼此的存在，而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的联结。
温景然想，这大概就是林晓雨说的“喜欢”吧。
不是轰轰烈烈的告白，不是甜言蜜语的情话，而是这样安静的陪伴，是能理解彼此的沉默，是在图书馆的阳光下，共享一段专注而美好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