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宜围猎。
西山猎场,旌旗招展,百官云集。
大渊朝的皇帝,夜承,高坐在观猎台的主位上,面容威严,不怒自威。
他的目光扫过下方整装待发的儿子和臣子们,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
夜行云一身黑色劲装,跨坐在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上,显得格外扎眼。
他的身后,还坐着一个娇小的身影。
正是被他强行从王府被窝里薅出来的阿缘。
阿缘穿着一身不伦不类的骑装,是府上侍女连夜赶制的。
她对打猎毫无兴趣,此刻正揉着眼睛,打着哈欠,满脸都写着“没睡饱”。
“我好困。”她小声对夜行云抱怨,“为什么非要带我来?我又不会骑马,也不会射箭。”
“闭嘴。坐稳了。”夜行云目不斜视,冷冷地回了一句。
他当然不是带她来玩的。
这里,是他的另一个“战场”。
周围人的视线,都有意无意地落在他们身上。
宸王带了个小丫头来参加秋猎?
那个传闻中能一眼看穿皇家秘辛的“妖女”?
景王夜行昭的脸色尤其难看。
他远远地看着夜行云和阿缘,眼神怨毒。
他身旁,镇国公安远山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眼神里藏着警告。
“围猎开始——!”
随着太监的一声高喊,围猎正式开始。
皇帝夜承象征性地射出一支箭后,便宣布众人可以自由狩猎,晚宴时按猎物多寡论功行赏。
皇子和大臣们立刻作鸟兽散,涌入广阔的猎场。
“我们也走吧。”夜行云一夹马腹,黑马便缓缓向前走去。
阿缘吓得一把抱住他的腰,整个人都贴在了他背上。
夜行云的身体僵了一下。
少女柔软的身体紧贴着后背,让他有些不自在。
手腕上的红线,传来一阵微弱的、带着依赖感的波动。
他皱了皱眉,却没有推开她。
“坐好,别乱动。”他的声音依旧冰冷,但语气却缓和了一些。
“你慢点!”阿缘抗议道。
夜行云没有理会她,只是策马走入林中,远离了人群。
他没有去追逐那些野兔和麋鹿,而是在林间信步而行。
“看。”他低声命令道。
阿缘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抬起头,环顾四周。
身为前月老,她的“职业病”让她习惯性地观察着人与人之间的“线”。
此刻,在这片猎场里,无数的红线、黑线、灰线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张复杂无比的网。
“看到什么了?”夜行云问。
“好多线啊。”阿缘喃喃道,“乱七八糟的。”
她忽然指着一个方向:“那边,景王和那个镇国公,他们身上有根黑线连在一起,好粗。”
夜行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边空无一人。
但他知道,他们就在那里。
“还有呢?”
“嗯……”阿缘仔细分辨着,“那个穿黄袍子的,是你爹吧?”
夜行云:“……是父皇。”
“哦,父皇。”阿缘从善如流地改口,“他身上好几根黑线,分别连着好几个人。一个连着景王,一个连着那个镇国公,还有一个……连着那边那个看起来很老的白胡子大臣。”
夜行云的眼神沉了下来。
那个白胡子大臣,是当朝丞相,一向以中立自居。
没想到,也早就被父皇牢牢掌控在手中。
“你看,那根线在动。”阿缘忽然说。
“什么?”
“连着你父皇和那个丞相的黑线,在发光,还在震动。”阿缘形容道,“就像……他们在用那根线说话一样。”
夜行云心头一紧。
用线说话?
这意味着,他们正在密谋着什么。
他正思索着,一个太监骑着快马寻了过来。
“宸王殿下,皇上召您过去一趟。”
夜行云眼神微动。
来了。
他调转马头,带着阿缘来到皇帝临时的休息营帐。
皇帝夜承正坐在里面喝茶,丞相果然侍立在一旁。
“儿臣参见父皇。”夜行云翻身下马,躬身行礼。
阿缘也有样学样地从马上滑下来,迷迷糊糊地跟着行礼。
“行了,不必多礼。”夜承放下茶杯,目光落在阿缘身上,“行云,这位就是你府上那位……奇特的客人?”
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回父皇,她叫阿缘。”夜行云言简意赅。
“阿缘……”夜承念了一遍,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听说,她能看到一些旁人看不到的东西?”
夜行云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朕听闻,前些日子,景王在寿宴上,因她而受了些委屈。”夜承话锋一转。
“四哥行事,自有父皇圣断。儿臣不敢置喙。”夜行云滴水不漏。
夜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
“罢了,不说这些。今日叫你来,是有一件差事要交给你。”
他从桌上拿起一道圣旨,递给一旁的太监。
“近来,南方的盐税屡屡短缺,地方上报说是私盐猖獗,匪患横行。朕派了几拨人去查,都无功而返,甚至有人死在了任上。”
“朕思来想去,我这几个儿子里,也只有你,有这个胆识和手段,去把这潭浑水给搅清了。”
夜行云的眼皮跳了一下。
南方盐务,是块硬骨头,更是个烂摊子。
那里盘踞着以镇国公为首的世家势力,和景王一派也多有勾结。
皇帝这是要让他去当那条闯进蛇窟的疯狗,去跟那些地头蛇斗。
赢了,是替皇帝清除了障碍。
输了,甚至死在外面,皇帝也不会有任何损失。
这根本不是“赏赐”,这是一道催命符。
“怎么?不敢接?”夜承的语气带着一丝挑衅。
夜行云抬起头,直视着自己的父亲。
他忽然笑了。
“儿臣,领旨。”
他伸手接过圣旨。
他知道,他没有拒绝的余地。
而且,他也并不想拒绝。
京城这潭水太小,他早就待腻了。
去南方,正好可以把那些见不得光的老鼠,一只一只地从洞里揪出来。
“很好。”夜承满意地点了点头,“朕给你三个月的时间。事成之后,朕重重有赏。”
他看了一眼旁边一脸懵懂的阿缘,又补充道:“这位阿缘姑娘,既然有此异能,不如就跟着你一起去吧。或许,能帮你省不少力气。”
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他不仅要用夜行云这把刀,还要亲眼见识一下,阿缘这件“武器”,到底有多锋利。
“是。”夜行云再次应下。
他带着阿缘走出营帐,外面阳光正好。
阿缘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问:“我们……要去很远的地方吗?”
“嗯,去南方。”
“南方?”阿缘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我听说,南方的点心和菜肴,跟京城完全不一样!有好多好多好吃的!”
她掰着手指头数着:“有蟹黄包,有松鼠鳜鱼,有糖藕,还有……”
夜行云看着她那副为吃的而兴奋不已的模样,无奈的摇了摇头。
或许,这趟差事,也并非那么糟糕。
至少,路上应该不会无聊了。
他翻身上马,然后伸出手。
“上来。”
阿缘抓住他的手,被他一把拉上了马。
她再次熟练地抱住他的腰,把头靠在他宽阔的后背上。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她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一周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