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绫本欲直奔凡云城,与那兄弟二人会合。
不料飞遁途中,怀中石牌竟再次泛起微弱的紫光。
她心中一动,以为是那兄弟二人等得不耐烦,主动发来讯号催促。念及此,她遁速不禁又快了几分。
天际之上,一道黑气如墨线划过,与下方一道流光交错而过,相距不过数丈。
荡尘梭内,陆琯正全神贯注地操控着灵舟,眼角余光瞥见那团一闪即逝的黑气,心头无端一跳。
那黑气竟与在剑绝谷内,被他所杀的兄弟二人何其相似,或许是做贼心虚的缘故,他下意识地将更多灵力灌入舟身。
“嗖”的一声,荡尘梭的遁光骤然明亮了几分,瞬间便出现在百丈开外。
高空中的红绫感应到下方的灵力波动,眉头一皱,只当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宗门弟子在炫耀新得的飞行法器,不屑地冷哼一声。
“【天虞的修士,一个个都这般张狂!有几个灵石便不知自己姓甚名谁了!】”
她心中暗骂一句,倒也并未多想,转而循着石牌光点的指引,继续向前飞驰。
然而,当她抵达石牌信号最终消失的地点时,面对的却是一片空旷死寂的荒野田间。
此地,正是陆琯先前丢弃石牌之处。
红绫悬停在半空,面色阴沉,神识向四周铺散开来,一寸寸地扫过周遭地界。
结果,却让她心直往下沉。
别说活人了,就连一丝打斗的痕迹都未曾发现。
她在原地静立片刻,脑中思绪飞转,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一个最坏的猜测浮现在脑海——那兄弟二人,怕是已经死了。
若真如此,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凶手杀了人,却不知石牌的底细,将其随手收入储物袋。自己循着石牌找来,凶手在凡云城附近停留了一段时间,或许是在销赃,又或是休整。
之后,凶手在离开凡云城的路上,无意中触动了石牌,这才惊觉此物竟是追踪法器。于是,他当机立断,将石牌抛弃在此处,力求拖延时间,自己则加速逃离。
再联想到方才那艘擦肩而过、骤然加速的灵舟,红绫恍然大悟。
自己竟与那凶手错身相过,放虎归山了!
此刻的陆琯,正驾驭着荡尘梭,心中颇有几分劫后余生的惬意。
为求稳妥,他特意盘坐在船尾,时时回望后方,以防万一。
他取出腰间葫芦,张嘴,灵液入腹,舒畅席卷全身。
“【咦?】”
陆琯轻咦一声,抬头望天。
方才还晴朗无云的天空,不知何时竟已是乌云密布,云层低垂,隐有雷光闪烁。
他不敢大意,连忙操控灵舟降低高度,贴着下方的山林低空飞行,免得触了雷公的霉头。
这个无心之举,却恰好救了他一命。
就在荡尘梭刚刚离开原先高度的下一息,一道粗大的紫色魔焰凭空而降,瞬间将那片空域烧成了汹涌的火海。
“【谁!】”
陆琯背心窜起一股寒意,想也不想,立刻催动法诀,一层厚实的水幕瞬间张开,将整个灵舟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是你杀了那兄弟二人吧!】”
一道冰冷的女声从后上方传来,透着股森然杀意。
一团黑气在不远处缓缓凝聚,显露出郝红绫那身姿曼妙却面若冰霜的身影。
陆琯心中剧震,面上却不动声色,反而理直气壮地回道。
“【什么兄弟二人?道友莫不是认错人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那黑气中的人影,见其身形纤细,不似男子,声音却又刻意压得低沉,倒像是用了腹语。
“【还敢狡辩!】”
红绫眼中杀机一闪,懒得再与他废话,素手一扬,一团紫色魔焰便呼啸着朝陆琯打来。
魔焰未至,灼人的热浪已扑面而来。
陆琯抬手,便是数枚水弹飞射而出,迎向那团魔焰。
然而,寻常的水弹与这诡异的紫色魔焰一经接触,顷刻便被蒸发殆尽。魔焰只是略微暗淡一分,便继续向船尾袭来。
陆琯怠慢不得,赶忙又补上两道更为凝实的水箭,这才堪堪将那魔焰消磨干净。
他不敢有丝毫停留,一面掏出葫芦猛灌一口补充灵气,一边将通宝袋中剩余的灵石尽数倒出,一股脑地塞进荡尘梭的驱动法阵中。
灵舟长鸣一声,速度再次暴涨一截。
红绫见那人竟拿出一个通体蔚蓝的葫芦饮用,先是一怔,随即双目爆发出骇人的精光,嘴角咧开诡异的弧度。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阙水葫!
竟主动送上门来!
她心中狂喜,当即掐动法诀,周身黑气大盛,整个人化作道漆黑的流光,以更快的速度紧追而上。
陆琯见这魔修如此难缠,心中火气一涌而上。
他索性豁了出去,立于船尾,挥手间,水弹、水箭连绵不绝地向后方轰去。
体内灵力一旦有了亏空,便立刻饮一口灵液。
灵液入腹,迅速化为精纯灵气,让他得以持续不断地施展术法。
一时间,后方天空中水光爆闪,密集的攻击竟让红绫的遁速都为之一滞。
紧追不舍的红绫被这无穷无尽的水行法术骚扰得苦不堪言,她厉声喝道。
“【交出灵葫,我可饶你一命!】”
“【自家阿姆,好生养着!】”
陆琯想也不想,一句天虞乡野间最粗鄙的骂词脱口而出。
红绫闻言,俏脸气得铁青,心一横,也不再保留。
她从储物袋中取出只巴掌大小、通体火红的葫芦,张口便是一小口精血喷在其上。
随后,她口中念念有词,指诀变幻。
须臾,一道刺目的烈焰从红色葫芦口中喷薄而出,在半空中迅速凝聚成形。
在红绫的操控下,那烈焰化作一条数丈长的火蛇,周身散发着焚山煮海般的灼热气息,竟将周遭的云层都蒸腾得一干二净,咆哮着向荡尘梭噬去。
灵舟之内。
陆琯身心俱疲,如此高强度地抽调灵力,即便有灵液补充,他初愈的经脉也感到了阵阵刺痛。
他调息片刻,重重呼出口浊气,依旧不放心地回头望去。
这一望,让他亡魂皆冒。
只见条沸腾的火蛇,正以一个匪夷所思的速度飞速接近。
那速度之快,甚至让陆琯来不及多想,只能本能地将全身灵力疯狂倾注到护体的水幕之中。
仅是一瞬!
“嘭!”
灵舟晃动剧烈,四周爆发出海啸般的浓郁水汽。
陆琯一个踉跄,险些被这股巨力从舟上甩飞出去,幸得他死死抓住一旁的桅杆,这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艰难地调整着倾斜的舟身,待到周围的水汽渐渐散去,骇人的一幕终于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那条火蛇的头颅,竟已强行撕开了水幕,死死地卡在缺口处,距离他不过数尺之遥。
陆琯看向水幕,在火蛇的冲撞和撕咬下,原本厚实的光幕已然残破不堪,灵光尽失。
他立时着手修补。
可当他修复到一半时却发现,无论他如何灌注灵力,那被蛇头卡住的破口,却始终无法弥合,灵气刚一靠近,便被蛇头散发的炙热之气蒸发。
那火蛇见状,一对由火焰构成的眸子凶光毕露,龇牙咧嘴地冲着陆琯不断喷吐着火星。
陆琯当即射出一发水箭,水箭还未靠近蛇头,同样被其周身的高温扭曲、溃散。
火蛇似乎被彻底激怒,竟不顾蛇身被水幕卡住的损伤,猛地向前一探,对着陆琯的肩膀狠狠咬下。
狭小的灵舟内,陆琯闪躲不及,只觉肩膀吃痛,大块血肉被硬生生撕扯下来。
他甚至来不及感到痛楚,一股霸道无比的火毒便顺着伤口涌入上半身经脉,所过之处,一片焦灼惨伤。
陆琯大惊,赶忙运转全身灵力,企图阻止火毒的蔓延。
恰在此时,他丹田气海之上,那一小汪沉寂许久的袖珍泉眼,毫无征兆地动了一下。
只见那泉眼表面的氤氲雾气尽数被一股无形之力破开,露出了下方波光粼粼的清澈泉水。
陆琯感受到体内的异变,先是一惊,随即福至心灵,沉下心神,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一丝清泉之水,顺着经脉流淌。
清泉水所过之处,清凉之意霎时弥漫开来,那些原本狂暴肆虐的火毒,竟如同见了克星一般,纷纷被其吞噬。
眼见清泉水竟有如此奇效,陆琯心念电转,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尝试。
他将一丝清泉水,慎而又慎地融入到即将施展的《沧澜绝溟功》之中。
下一息,一发与先前截然不同的水箭激射而出,正中火蛇头颅。
“嘶——!”
火蛇发出一阵凄厉的悲鸣,火焰构成的身躯颤抖不止,似遭受了难以想象的重创。
陆琯见状大喜,如法炮制,再次引动泉水,又是一发蕴含着清凉之意的水箭射出。
当他察觉到丹田斜上方那汪泉眼中的泉水已接近枯竭时,心中惊讶万分。
而就在他惊讶的这片刻工夫,那原本凶悍无比的火蛇竟已瘫倒在地,周身的焰气消散,只剩下一具焦黑的残躯,在风中化为飞灰。
“【原来如此,定是那清泉起的作用!】”
陆琯了然。
除去火蛇,修补好水幕后,陆琯草草处理了一下肩上的伤口。
眼见在此地耽搁了许久,他哪敢停留,即刻催动灵舟,欲要全速脱离。
然而,让他心凉了半截的是,方才那剧烈的晃动,竟将舟上堆积的灵石震飞了大半。
剩下的灵石,已不足以支撑他飞回太虚门。
陆琯咬了咬牙,只得临时调整路线,朝着距离此地最近的修真坊市——烛日城,飞遁而去。
他前脚刚走不久。
红绫便循着气息,满脸阴沉地摸到了附近。
她看着空中残留的、尚未完全散去的灵力波动,以及那一丝丝火蛇溃灭后留下的气息,脸上写满了不解。
“【咦?气息……怎么消失了?】”
那可是她耗费精血催动的压箱底手段,就算被破,也不该如此悄无声息。
此刻,摆在她面前的有两条路。
一条,是通往烛日城的方向,那里修士众多,龙蛇混杂。
另一条,则通往天虞腹地,万崇山附近。
她立在空中,美目中闪烁着狠厉与思索交织的光芒,犹豫再三,终于做出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