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心医院的深秋，急诊大厅的玻璃门被风撞得“哐当”响，卷进来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导诊台的病历本上。苏然刚结束一场肝癌介入手术，白大褂还没来得及换，就看到老郎中扶着个脸色苍白的姑娘冲进急诊——姑娘捂着鼻子，指缝间渗着暗红的血，右侧脸颊肿得像充了气的气球，额头上的冷汗把碎发黏在皮肤上。
“苏主任！快看看阿瑶！”老郎中的声音抖得厉害，他是青石镇的老郎中，上次被沈厉绑架后刚康复不久，这姑娘是他的孙女阿瑶，刚考上省城的大学，才入学一个月。
苏然快步上前，指尖先搭在阿瑶的颈动脉上：“多久了？”
“三天前开始鼻塞，昨天流鼻血，今天脸就肿了，还发烧，吃了感冒药不管用。”老郎中把阿瑶扶到抢救床上，“她这孩子犟，说就是鼻炎，不肯来医院，今早咳出血块才慌了神。”
苏烈拿着鼻内镜设备过来，掀开阿瑶的鼻腔——右侧鼻腔里堵着一团溃疡状的肿物，质地脆得像烂纸，一碰就渗血，周围黏膜烂得发黑。“不是普通鼻炎。”苏烈的眉头皱成了川字，“溃疡型肿物，伴坏死，得取活检。”
陈默同时递上血常规报告：“淋巴细胞绝对值异常升高，血沉快，还有盗汗、消瘦的症状，符合‘b症状’，高度怀疑恶性病变。”
老郎中的腿一软，扶住床沿：“恶性？阿瑶才19岁，刚考上大学啊……”
苏然按住他的肩膀，语气尽量温和：“先别慌，活检结果出来才能确定，我们用微创机械臂取组织，创伤小，不疼。”
阿瑶攥着衣角，眼眶红了：“苏医生，会留疤吗？我下周还要参加新生汇演……”
“不会。”苏烈调试着微创智能手术机械臂的探头，“机械臂的探头直径只有2毫米，从鼻腔进去，外面连针孔都没有。”
二十分钟后，苏烈操控着机械臂，在术中三维导航系统的定位下，精准避开鼻腔动脉，从肿物边缘取了三块组织。“送检病理+免疫组化。”他把标本递给陈默，“加急，两小时出结果。”
等待结果的间隙，阿瑶的体温窜到了39.5c，林溪给她物理降温，老郎中坐在床边，攥着阿瑶的手，指节都泛了白。苏然翻着阿瑶的病历，突然注意到她的Eb病毒抗体呈阳性——这是鼻NK\/t细胞淋巴瘤的高危因素之一，而这种淋巴瘤好发于东亚人群的鼻腔，症状常被误诊为鼻炎。
“结果出来了！”陈默拿着病理报告冲进来，语气却带着犹豫，“镜下是慢性炎症伴凝固性坏死，没找到癌细胞。”
苏然的眉峰一蹙：“不对。”他指着阿瑶脸上的肿胀，“炎症不会导致单侧面部肿胀，而且b症状这么典型，再做一次活检，取肿物深部组织。”
“还要取？”阿瑶的声音带着哭腔，“刚才已经很难受了……”
老郎中把阿瑶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塞到苏然手里，泛黄的纸上印着阿瑶的名字，旁边还有她写的“学医救爷爷”的批注。“苏主任，求你了，阿瑶这孩子想当医生，你帮帮她。”
苏然蹲在阿瑶床边，把通知书递回去：“阿瑶，我知道疼，但这次我们用更细的探头，加上局部麻醉，几乎没感觉。只有拿到准确的病理结果，才能帮你治好病，你才能去参加汇演，才能当医生救爷爷，对不对？”
阿瑶咬着唇，点了点头。
第二次活检，苏烈用了直径1.5毫米的超细探头，配合术中导航精准扎进肿物深部。这次取的组织里，终于看到了异型淋巴细胞——陈默立刻加做免疫组化，结果出来时，急诊办公室的灯已经亮了。
“cd56阳性，cd3e阳性，Eb病毒编码RNA阳性。”陈默的声音带着凝重，“确诊了，鼻NK\/t细胞淋巴瘤，1期，但局部侵犯明显。”
鼻NK\/t细胞淋巴瘤是一种罕见的非霍奇金淋巴瘤，好发于鼻腔，进展快，早期易误诊为炎症，晚期会侵犯面部骨骼甚至全身，预后极差。严辰立刻协调多学科会诊：“血液科、放疗科、耳鼻喉科十分钟后到会议室，制定治疗方案。”
会诊室里，血液科主任推了推眼镜：“1期鼻NK\/t对放疗敏感，建议先做局部放疗，配合SmILE方案化疗，控制局部病变的同时抑制全身转移。”
放疗科主任却皱着眉：“鼻腔黏膜脆弱，放疗剂量大了会导致黏膜坏死、穿孔，阿瑶还年轻，后期生活质量会受影响。”
苏然敲了敲桌面：“我们可以用微创智能手术机械臂，在放疗前给鼻腔黏膜敷一层保护凝胶，放疗中实时导航避开正常黏膜，放疗后用靶向修复药物促进黏膜愈合——上次给小石头做肺修复的技术，可以改良后用在这里。”
严辰点点头：“就这么定，苏烈负责术前黏膜保护和术后修复；陈默监测化疗副作用；林溪负责营养支持和心理疏导；王文检索最新的鼻NK\/t诊疗指南，确保方案最优。”
治疗开始的那天，阿瑶攥着苏然给的减压球，躺在放疗室里。苏烈操控着机械臂，把透明的保护凝胶均匀涂在她的鼻腔黏膜上，像给脆弱的组织裹了一层保护膜。“放松，探头很软，不会疼。”苏烈的声音通过对讲机传进去，“等放疗结束，四胞胎要给你送画呢。”
放疗的副作用来得比预想中快。第三天，阿瑶的鼻腔黏膜开始溃烂，连喝水都疼得掉眼泪。苏烈用微创机械臂，把修复黏膜的生长因子精准递到溃烂处，林溪每天用生理盐水给她冲洗鼻腔，还把四胞胎画的“彩虹病房”贴在她的床头。
陆阳也来探望了，他拿着自己的康复日记：“我刚做完主动脉夹层手术那阵，连抬手都费劲，现在不也好好的？你这病发现得早，肯定能好。”
老郎中每天熬着青石镇的草药茶，说是能清热润喉，苏然尝了一口，是温和的金银花和麦冬，便默许他给阿瑶喝——有时候，民间的温和调理，能抚平现代医疗的尖锐副作用。
化疗开始后，阿瑶掉光了头发，林溪给她编了顶毛线帽，是四胞胎帮忙选的粉色，上面绣着“加油”两个字。阿瑶戴着帽子照镜子，突然笑了：“苏医生，等我好了，也要学微创技术，像你们一样，帮别人少受点疼。”
苏然看着她眼里的光，想起了年轻时的父亲——当年父亲也是在青石镇，对着一群孩子说“学医是为了让人少受苦”，如今这束光，传到了阿瑶身上。
三周后，阿瑶的面部肿胀消了，鼻腔肿物缩小了80%，Eb病毒载量降到了正常范围。复查鼻内镜时，苏烈看着修复完好的黏膜，松了口气：“再过两周，就能出院了。”
出院那天，阿瑶剪了短发，戴着粉色毛线帽，手里抱着四胞胎送的玩偶。老郎中给团队送了一筐晒干的草药，都是青石镇的蒲公英和薄荷：“这些能清热，你们总熬夜，泡点水喝。”
阿瑶给苏然鞠了一躬，声音清亮：“苏医生，苏烈医生，严主任，谢谢你们。等我大学毕业，就来仁心医院实习，当像你们一样的医生。”
看着阿瑶和老郎中的背影消失在急诊大厅的阳光里，苏烈突然说：“我们建个罕见淋巴瘤诊疗小组吧，鼻NK\/t这种病，很多基层医生不认识，容易误诊。”
严辰点点头：“我去申请专项经费，再和全国的耳鼻喉科联动，做个罕见淋巴瘤的科普手册。”
苏然站在窗前，看着深秋的阳光裹着梧桐叶落在地上，心里像被温水浸过。从十八年前父亲在青石镇义诊，到现在阿瑶带着医学的梦想离开，世事沧桑里，总有些东西是不变的——比如医者的执念，比如善意的传承。
急诊室的呼叫铃又响了，是新的患者。苏然和苏烈快步走过去，白大褂的衣角在风里扬起，像一面永远向前的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