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法论道台,并非实体高台,而是灵界之中一片极其特殊的区域。它由无数先贤论道时逸散的精神印记与道则碎片交织而成,化作一片悬浮于道则之海上的巨大光质平台。平台上,有蒲团自生,有清泉流淌道韵,有古树摇曳智慧华光。此刻,平台上已有数百道神识虚影盘坐,气息或磅礴,或晦涩,或锐利,皆是不凡。他们分属不同阵营,彼此间有无形的气场在碰撞、交融。
当韦无火一行人在玉衡子的引领下踏上论道台时,瞬间吸引了所有目光。好奇、审视、质疑、钦佩、不屑……种种情绪蕴含在那些目光之中,如同实质般落在韦无火身上。尤其是他那双异色的眼眸和身上那股复杂难言的气息,更是成为了焦点中的焦点。
玉衡子将韦无火等人引至平台前方预留的几个蒲团处,随即朗声开口道:“诸位道友,请静。今日论道,有幸邀得潜龙宗韦无火宗主莅临。韦宗主开创《浊世锻灵诀》,于浊力一道,别有洞天。望诸位能畅所欲言,各抒己见,共探前路。”
话音刚落,一个略带尖锐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哼,《浊世锻灵诀》?引浊力入体,锻灵淬神?说得轻巧!浊力蚀骨腐魂,乃万恶之源,避之唯恐不及,岂能主动引入体内?此等行径,与自杀何异?更遑论修炼!韦宗主,你此法,莫非是要断送我辈修士之根基,将所有人都变成那浑噩的污染怪物不成?”
发言者是一位身着玄色道袍、面容古板的老者虚影,来自一个以“净化”为核心理念的传统大派“清微阁”。他的观点,代表了目前联盟内部相当一部分保守派修士的看法。
韦无火并未动怒,神色平静,目光扫过在场众人,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位与会者的神识之中:“道友所言,乃惧之常情。然,惧,并不能解决困境。十万大山污秽蔓延,祖地能量日渐稀薄,若固守‘净化’一途,犹如杯水车薪,终有尽时。且问诸位,面对滔滔洪流,是筑堤一味堵截,直至堤毁人亡为上策?还是疏浚河道,引导其力,甚至化其势为己用,更为长远?”
他顿了顿,左眼混沌之色流转,仿佛在演化宇宙生灭:“浊力暴戾,因其无序,因其蕴含异域规则,与我等熟悉之灵机相冲。然,能量本身,并无绝对善恶。关键在于,我等以何种姿态去面对,以何种方法去驾驭。《浊世锻灵诀》,非是鼓吹盲目吸纳浊力,而是提供一条系统性的、以自身意志为核心,以混沌包容之理念为根基,逐步适应、解析、最终掌控此种力量的路径。它锤炼的,不仅是法力肉身,更是心志与认知。此法入门艰难,风险自存,然一旦入门,前方便是海阔天空,不再受困于灵气之匮乏,可于污秽中开辟净土,于绝望中汲取力量。”
他的话语中正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与对未来的洞见。那“于污秽中开辟净土,于绝望中汲取力量”之言,更是让不少年轻天骄眼中亮起光芒。
“说得轻巧!”那清微阁老者犹自不服,“如何保证引入体内的浊力不会反噬?你那‘混沌熔炉’观想法,又有几人能修成?此法,恐怕只适用于你等身负特殊血脉或机缘的少数人,于亿万普通修士而言,不过是镜花水月,甚至是指向地狱的歧路!”
这时,一个清脆却带着金属般质感的女声响起,带着一种研究者的冷静与客观:“清微长老此言,未免过于武断。”
众人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简洁工装、发型利落、眼神锐利的女子虚影开口。她身边,还悬浮着几个结构精妙、符文流转的微型机关模型。
“在下巡界使观星台分部,黄菲。”女子自我介绍,随即看向韦无火,目光中带着审视与探究,“韦宗主的《浊世锻灵诀》,理念大胆,堪称颠覆。我部走的,是另一条路——浊力机关术。”
她伸手一点,身旁一个形如心脏、不断搏动的金属机关模型亮起,内部有暗沉的能量流转。“我们不以生灵之躯直接承载浊力,而是通过特殊合金与符文阵列,制造‘浊力核心引擎’,将其作为驱动机关造物的能源。此路,可规避生灵直接接触浊力的风险,将浊力‘工具化’、‘能源化’。”她展示了几个由浊力核心驱动的战斗傀儡与浮空舟的虚影,其威能显然不俗。
“黄道友之法,另辟蹊径,令人敬佩。”韦无火点头认可,“机关之术,若能大规模应用,确可极大缓解前线压力,甚至改变民生。然,器物终有极限,且核心引擎的制造、维护,乃至对浊力的提纯、稳定,皆需极高技艺与资源。此路,或许可解一时之困,但若要从根本上让我辈生灵在此污秽环境中立足、繁衍、乃至反击,自身力量的蜕变,不可或缺。我创《浊世锻灵诀》,初衷便是为那无数挣扎求存、天赋寻常的修士,寻一条可能超越自身极限、掌握自身命运之路。此路或许艰难,但至少,给予了希望。”
他的话语,再次回归到“人”本身,回归到对普通修士的关怀与守护。
“希望?嘿嘿,俺看是拼命!”一个粗豪的声音如同闷雷炸响。一个身形壮硕如铁塔、毛发旺盛、散发着蛮荒气息的熊族青年虚影站了起来,他拍了拍结实的胸膛,发出砰砰巨响,“俺,大地熊族,熊罡!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浊力?吞了便是!俺族《狂熊噬浊诀》,就是以浊力为磨刀石,淬炼血脉,打熬肉身!让它撕扯俺的血肉,冲击俺的妖魂,能撑过去,俺就更强!撑不过去,死了拉倒!这才是俺妖族的道!”
他话语简单直接,却透着一股一往无前的霸烈与自信。这是一种将危险视为机遇,在生死边缘寻求突破的极端道路,充满了力量感,但也的确如他所言,失败即死亡。
韦无火看向熊罡,眼中闪过一丝欣赏:“熊罡道友勇猛精进,无火佩服。力之道,刚猛无俦,于个体而言,若能成功,确能造就绝世战体。然,此法对根基、血脉要求极高,且过程痛苦万分,非大毅力、大运气者不可为。于我而言,力量之道,并非只有刚猛一途。混沌包容,亦可至柔至刚。守护所想守护之物,有时需要雷霆手段,有时,亦需春风化雨。”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身旁的鲛梦,眼中温柔一闪而逝。守护,并非只有毁灭敌人一种方式。
“刚猛?柔韧?嘿嘿,在我看来,皆是表象。”一个飘忽不定,带着几分诡异笑意的声音插入。一道近乎透明、不断扭曲变幻的精神体虚影浮现,正是精神类生命体罗志祥。
“浊力之害,在于其混乱意志,侵蚀神魂。于我而言,它不过是另一种……较为暴躁的‘食粮’。”罗志祥的精神波动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粘稠感,“我以无上精神秘法,将其压缩、封装,于识海核心处,凝成一枚‘心魔种’。膜内封存其所有混乱与恶意,膜外,我自清明。必要时,此‘种’可增幅我精神之力,亦可……投喂敌人。”
他演示了一个虚影,将一枚漆黑的精神结晶打入一个模拟的敌人虚影中,那虚影瞬间陷入疯狂与混乱。此法诡异而危险,如同时刻与毒蛇共舞。
“罗道友之法,另类奇诡,对精神掌控要求极高。”韦无火评价道,语气中带着慎重,“此法如同驾驭烈马,稍有不慎,便是神魂俱灭之下场。我之《浊世锻灵诀》,旨在从根源上理解、接纳、转化浊力,使其成为自身力量的一部分,而非仅仅将其视为工具或武器封印起来。求的是长久共存,乃至最终的超脱。”
随后,又有其他天骄提及了草木精灵培育“蚀灵花”,天符宗后裔研究“聚秽阵”等种种方法。论道台上,观点碰撞,火花四溅。有支持韦无火理念,认为这是未来方向的;有坚持净化根本,认为其他皆是旁门左道的;有认为应多条腿走路,根据实际情况选择不同方案的。
韦无火始终端坐,耐心倾听各方观点,时而阐述己见,时而解答疑问。他的论述,始终围绕着一个核心——守护。
“无论是驾驭、转化、封印还是工具化,我等探寻浊力应对之法,最终目的为何?”在争论最为激烈之时,韦无火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地传遍论道台,“是为了让我华夏血脉,能在这片被侵蚀的祖地上继续生存!是为了让我们的文明火种,不致熄灭!是为了守护身后的亲人、同袍,以及那未曾被污染的最后净土!”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全场,那双异色的眼眸中,闪烁着无比坚定的光芒:“个人的道途选择,宗派的理念分歧,在‘生存’与‘守护’这个大前提下,皆可求同存异。《浊世锻灵诀》或许不是唯一的路,但它是我韦无火,为我所见到的、那些在污秽中挣扎的普通修士,所开辟的一条可能之路。我不强求人人修行此法,但我愿将此道公开,愿与诸位交流探讨,完善此法。只愿有朝一日,当我人族、我妖族的儿郎面对污秽时,能多一种选择,多一分力量,多一线生机!”
“我所求,非一法之独尊,乃万灵之共存!我所愿,非一人之超脱,乃众生之守护!”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洪钟大吕,敲击在每一位与会者的心神之上。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毫不作伪的守护意志,如同温暖的阳光,又如同厚重的山岳,弥漫在整个论道台。
一时间,原本喧闹的论道台,安静了下来。
许多原本持激烈反对意见的修士,看着韦无火那坚定的眼神,回想起他之前的战绩与付出,再咀嚼他那“于污秽中开辟净土”的愿景,心中的坚冰似乎松动了一些。
玉衡子看着韦无火,眼中异彩连连,暗自点头。此子,不仅天赋实力惊人,其心性格局,更是远超同侪。
李星焱、萧墨白等伙伴,看着成为全场焦点的韦无火,眼中充满了自豪与坚定。这就是他们愿意追随的兄弟,他的道,从来不只是为了自己变强。
鲛梦望着韦无火的侧影,眼中柔情似水,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认同与支持。她知道,他的守护,从未改变,从当年那个为救母亲闯入十万大山的少年,到今天站在灵界论道台上,为亿万生灵寻路的宗主,始终如一。
这场论道,尚未结束。但韦无火以其坚定的“守护”之心和开创性的理念,已然在这灵界万法论道台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他所播撒的“浊世锻灵”之种,必将在未来,于十万大山这片饱经磨难的土地上,生根发芽,开出希望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