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坪”秘境入口的光晕缓缓平息,最后一名若有所思的天骄也离去。空间微微波动,引路人与清浊司那位麻衣主事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坪内一块形似卧牛、遍布古老苔痕的青石旁。
周遭那昏黄的天色与弥漫的淡淡浊力余韵,仿佛成了他们最好的帷幕。
麻衣主事挥手布下一道隔绝内外的禁制,这才看向引路人,脸上那古井无波的神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带着几分好奇与探究:“老友,你方才对那韦无火所言……关于前人尝试吞噬浊力尽皆失败之事,似乎……未尽其实?”
引路人,这位自称名号、气息看似普通的老者,此刻脸上哪还有半分之前的沉重与悲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邃如星海、带着几分戏谑与惊叹的复杂表情。他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嘿嘿一笑,声音也恢复了原本的清越:
“被你看出来了?不错,老夫确是编了个弥天大谎,吓唬那小子来着。”
麻衣主事眼中精光一闪:“哦?此言何解?据我所知,十万大山深处,确实存在因尝试容纳浊力而畸变的先辈遗骸,域外战场亦不乏此类记载。”
“遗骸是有,记载也不假。”引路人收敛了笑容,目光变得悠远,“但他们失败的根本,并非完全在于无法理解或对抗克苏鲁混沌海的规则。或者说,不全是。”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最终叹了口气:“老夫乃大罗道果,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观诸天万界如观掌纹。在我等眼中,规则并非壁垒,而是可以解读、甚至可以一定程度上干涉、修改的‘文本’。那些失败的前辈,其中惊才绝艳者,未必不能理解部分克苏鲁的规则,甚至有人曾短暂地‘融入’过,试图从内部瓦解。”
“那他们为何还是失败了?”麻衣主事追问。
“因为‘代价’。”引路人吐出两个字,眼神凝重,“强行理解、容纳异界规则,尤其是与自身根源截然相反、充满混乱与扭曲的规则,需要付出的‘认知代价’和‘存在代价’太大了!那是一种对自身‘道基’的永久性磨损与污染。即便成功一时,其道途也注定扭曲,前路已断,最终要么在疯狂中自我毁灭,要么被规则同化,成为规则的一部分——也就是我们看到的‘畸变体’。”
他看向麻衣主事,语气带着一丝无奈:“我本以为,韦无火那小子,身负混沌之基,走的也该是这条路——一条试图去理解、包容、甚至驾驭异界规则的,看似堂皇正大,实则凶险无比的‘王道’。我编造那番‘前人尽殁’的谎言,是想让他知难而退,至少是心生警惕,莫要轻易深入,免得折了这根好苗子。混沌之道虽能包容,但若核心意志被动摇,被异种规则侵蚀,其崩溃反而比寻常道路更加彻底。”
引路人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自嘲和难以置信:“可我万万没想到……这小子,他走的根本就不是‘理解规则’的路子!他娘的,他直接跳过了‘规则’这个层面,跑回‘能量’这个最原始、最根本的起点上去了!”
他越说越是激动,甚至带上了几分粗口,显然韦无火的回答完全超出了他这位大罗金仙的预料。
“能量!他说浊力只是能量!天地万物皆是能量!他的混沌,是能量的起点与归宿,他只管吸收转化能量,根本不去管这能量附带的规则是什么狗屁!这……这简直是……”引路人搜肠刮肚,似乎想找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这简直是耍流氓!是降维打击!”
麻衣主事闻言,沉默了良久,素来平静无波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极其罕见的动容之色。他缓缓道:“无视规则,直指能量本质……若真能如此,确实可以绕开最大的‘认知代价’。但……这可能吗?能量与规则,向来一体两面,密不可分。”
“按理说,不可能。”引路人肯定道,“能量必然承载着其诞生环境的规则印记。但你别忘了,那小子身负的是什么?是‘混沌’!是连洪荒天道都难以完全界定的、一切之始、一切之终的‘混沌’!或许,他的混沌,其本质优先级,凌驾于我们所认知的‘规则’之上?或者说,他的混沌,本身就是在不断地‘消化’规则,将其还原为最纯粹的能量?”
这个猜测太过骇人听闻,连麻衣主事都倒吸一口凉气。若真如此,韦无火所走的,已非寻常仙道,而是一条直指宇宙本源的……禁忌之路!
“所以,你看走眼了?”麻衣主事最终只能如此总结。
“何止是看走眼!”引路人苦笑,“老夫以大罗之境,推演万道,竟没能看穿一个地仙小娃娃的道基本质!这小子……他身上牵扯的因果和秘密,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他那未曾谋面的爷爷在域外战场搏杀,父亲于葬渊沉浮,恐怕都非偶然。或许,他才是应对此次大劫,乃至未来更大危机的……关键‘变数’。”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消化着这个惊人的发现。
过了好一会儿,引路人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眉头微蹙,望向清浊台之外的无尽虚空,语气重新变得沉凝:“又有不安分的小辈被污染了,还是个金仙苗子……可惜了。”
麻衣主事也感应到了那细微的、来自遥远星域的规则扰动和悲鸣,淡然道:“执念过深,道心不固,合该有此一劫。按老规矩处理?”
“嗯。”引路人点了点头,眼神中带着一丝惯常的冷漠与无奈,“将其残存真灵与未被污染的部分本源剥离,送往‘归墟之地’——也就是他们口中的‘地球’,那片最大的洪荒世界碎片。让巡界使那帮家伙安排一下,找个合适的世界,送他们‘穿越’过去吧。”
他顿了顿,补充道:“嘱咐巡界使,这次挑选的世界,最好规则相对完善,但潜力未尽,需要外部刺激的。这些‘穿越者’,带着我华夏不同时代的修炼文明印记和部分被净化的本源,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那些世界的一种‘补全’与‘激活’。或能推动世界升格,或能催生出新的文明火花,总好过让他们在此界彻底灰飞烟灭,也算废物利用,为诸天万界留存一丝薪火。”
麻衣主事微微颔首:“明白。近来越发不太平了,来自其他混沌海的渗透加剧,内部被诱发的堕落者也增多。巡界使那边报告,需要‘投放’穿越者的世界坐标需求,比千年前增加了三成不止。”
“诸天万界,就像一个布满裂痕的蛋壳,越来越不稳定了。”引路人叹息一声,目光仿佛穿透了无数时空,看到了那隐藏在平静表象下的汹涌暗流,“我们这些老家伙,能做的也不过是拆东墙补西墙,尽量延缓最终时刻的到来。希望这些洒出去的星火,真能在某个角落,燃起足以照亮未来的燎原之势吧。”
他最后看了一眼韦无火离去的方向,眼神复杂。
“至于这个小怪物……就让他按照自己的方式去闯吧。或许,他这条看似离经叛道的‘能量之道’,真能给我们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喜。”
话音落下,两人的身影在卧牛青石旁缓缓变淡,最终如同融入这片昏黄的天地般,彻底消失不见。只有那弥漫的淡淡浊力,依旧在诉说着这片天地的伤痛与危机。
而遥远的,被称为“地球”的世界碎片,以及无数散落在诸天万界、或明或暗的星辰,其命运的轨迹,或许就在这清浊台最高层的三言两语间,已被悄然拨动。一场以诸天为棋盘,以文明为薪火的宏大布局,仍在无声而残酷地进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