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涧底的水雾比韦无火想象中更加诡异。
三人沿着陡峭的岩壁缓缓下降，脚下是深不见底的幽暗。鲛梦在最前方引路，她纤细的手指在湿滑的岩壁上灵活地寻找着力点，仿佛天生就属于这种环境。白凤殿后，他的白衣在昏暗的光线中像一盏微弱的灯。
再往下三十丈。鲛梦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带着水汽的回音。
韦无火感到手腕上的龙鳞印记开始发烫。越往下，那种灼烧感就越强烈，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着他体内的龙血。他低头看去，发现印记周围的皮肤已经泛起了淡淡的金色纹路。
你的手。白凤突然出声。
韦无火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指尖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淡金色，指甲也变得尖锐起来。他心头一惊，连忙握紧拳头，试图压制这种变化。
别抵抗。鲛梦停下下降的动作，仰头看他，龙血在感应同源力量，强行压制只会让你更难受。
韦无火深吸一口气，慢慢放松了拳头。说来奇怪，当他不再抗拒后，那种灼烧感反而减轻了许多，指尖的金色也渐渐褪去，只留下手腕上那个愈发清晰的龙鳞印记。
到了。
鲛梦轻盈地落在一块突出的岩石平台上。韦无火紧随其后，当他的靴底接触到湿润的岩石时，一股奇异的能量波动从脚底直窜上来，让他浑身一颤。
平台前方是一个半圆形的洞口，里面隐约有淡蓝色的光芒透出。水雾在这里形成了奇特的漩涡状，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着旋转。
这就是月牙泉的入口。鲛梦解下腰间的皮囊，倒出三颗珍珠般的药丸，含着它，能帮你们在水下呼吸。
韦无火接过药丸放入口中，顿时感到一股清凉的气息充满口腔，连呼吸都变得轻松起来。
白凤皱眉看着洞口：水下的路有多长？
不长，但很危险。鲛梦的眼中闪过一丝忧虑，月牙泉是活水，连着地下暗河。最近水位上涨，说明泉眼处的灵力正在增强。
韦无火突然感到一阵心悸，他猛地转头看向身后的黑暗：有人跟着我们。
白凤和鲛梦同时警觉起来。白凤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而鲛梦的指尖泛起了淡蓝色的光晕。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笑。
不愧是龙血觉醒者，感知倒是敏锐。
一个身影从岩壁的阴影中走出。来人穿着墨绿色的长袍，脸上戴着半张银色面具，露出的嘴角挂着玩味的笑容。他的腰间挂着一串铃铛，却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玄阴教！白凤的剑已经出鞘，剑尖直指来人，墨铃使者，你跟踪我们？
被称为墨铃使者的男子微微颔首：白凤公子何必动怒？我家主人只是对这位小兄弟很感兴趣。他的目光转向韦无火，特别是他手腕上那个有趣的印记。
韦无火下意识地捂住手腕，但已经晚了。墨铃使者的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光芒。
教主说得没错，果然是纯正的龙血。他轻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比我们收集的那些残次品强多了。
鲛梦突然出手，一道水箭从她指尖射出，直取墨铃使者的咽喉。后者却只是轻轻一晃，水箭便穿过了他的残影，打在岩壁上溅起一片水花。
鲛人族的水灵术，墨铃使者出现在三丈外的另一块岩石上，可惜在这里，水太多了反而会影响判断呢。
他的话音刚落，整个洞窟突然震动起来。平台下方的水面开始剧烈翻腾，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在形成。
不好！鲛梦脸色大变，他在引动水下的妖兽！
墨铃使者的笑声在洞窟中回荡：各位好好享受月牙涧的款待吧，我们改日再会。他的身影渐渐淡化，最终消失在阴影中。
与此同时，漩涡中冒出了一个巨大的黑影。韦无火感到体内的龙血瞬间沸腾起来，手腕上的印记灼热得几乎要燃烧起来。
那是一只他从未见过的怪物——上半身似龟，下半身却长着数十条触手，每只触手的末端都有一张布满利齿的嘴。它的眼睛是浑浊的黄色，正死死盯着韦无火。
玄冥水兽！白凤倒吸一口凉气，这东西应该绝迹了才对！
鲛梦已经拉着韦无火退到了洞口：快进去！它被龙血气息吸引来的！
水兽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一条触手猛地朝三人抽来。白凤挥剑斩去，剑刃上燃起白色火焰，将触手前端削去一截。但更多的触手已经从水中伸出，铺天盖地地向平台卷来。
韦无火被鲛梦推进洞口，在入水的最后一刻，他看到白凤被三条触手缠住，正奋力挣扎。水兽那黄色的眼睛转向了他，目光中竟带着某种诡异的渴望。
冰冷的水淹没了他，世界突然变得安静而模糊。韦无火感到一股强大的拉力将他拖向水底深处，手腕上的龙鳞印记在水中发出了耀眼的金光。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仿佛听到了一声悠长的龙吟，从水底最黑暗处传来......
黑暗。无边的黑暗。
韦无火感觉自己漂浮在虚无之中，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手腕上的龙鳞印记灼热得像是烙铁，却奇迹般地为他隔开了四周刺骨的寒水。
终于等到你了......
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直接在脑海中响起，震得韦无火浑身一颤。他努力睁开眼睛，却只看到一片深蓝色的幽光。水底的压力几乎要将他的胸腔压碎，但口中的那颗鲛人药丸仍在持续释放着清凉的气息，维持着他最后一丝生机。
他想开口，却只吐出一串气泡。
不必说话，我能听见你的心声。那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几分疲惫，三千年了......终于有一个纯净的龙血后裔来到此地。
韦无火感到身体被一股柔和的力量牵引着，缓缓下沉。蓝色的幽光越来越亮，最终，他看清了光源——那是一块半埋在淤泥中的巨大石碑，上面刻满了古老的符文，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灵光。
更令人震惊的是石碑上方悬浮的东西——一条龙的虚影。它只有三丈来长，与传说中遮天蔽日的巨龙相去甚远，但那威严的姿态和闪烁着金光的竖瞳，无不昭示着它曾经的身份。
你是......龙？韦无火在心底问道。
虚影微微晃动，像是在点头：曾经是。现在只是一缕残魂，被封印在这月牙泉底。它游到韦无火面前，金色的眼睛审视着他，你的血脉很奇特，既有东方青龙的锐气，又有西方赤龙的暴烈......难怪能唤醒我的印记。
韦无火突然想起手腕上的灼热：这个印记是你留下的？
在你出生那一刻。龙魂的声音带着几分怀念，我感应到了血脉的共鸣，用最后的力量跨越千里留下了这个标记。我知道终有一天你会来到这里。
水底突然震动起来，远处的黑暗中传来沉闷的咆哮声。龙魂猛地转头，眼中金光大盛：那只水兽追来了！它被玄阴教用邪术唤醒，专门猎杀龙血后裔！
韦无火这才想起白凤和鲛梦：我的同伴们——
那个白衣剑客和鲛人女孩？他们暂时安全。龙魂快速说道，但现在你必须做出选择——接受我的传承，或者被水兽吞噬。
一块尖锐的碎石从上方坠落，擦过韦无火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鲜血在水中晕开，龙魂突然变得异常激动。
你的血......它近乎贪婪地注视着那缕血色，比我想象的还要纯净！
韦无火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安：接受传承是什么意思？
龙魂环绕着他游动：我会将毕生记忆和部分力量注入你的血脉，你将获得真龙的部分能力，但也要承担相应的因果。它停顿了一下，最重要的是，你必须发誓有朝一日解开我的本体封印。
上方的震动越来越剧烈，隐约可见巨大的触手在黑暗中舞动。韦无火知道时间不多了：你的本体被封印在哪里？
昆仑墟，镇龙渊下。龙魂的声音突然变得极其严肃，但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快决定，孩子！
一道巨大的触手突然冲破黑暗，朝韦无火卷来。千钧一发之际，龙魂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金光暴涨，将触手逼退。
我接受！韦无火在心底大喊。
龙魂发出一声长吟，整个水底顿时金光大盛。它化作一道流光，径直冲入韦无火胸口的龙鳞印记。韦无火感到一股难以形容的力量涌入四肢百骸，每一根骨头都在发出噼啪的响声，每一寸肌肉都在扭曲变形。
痛苦。难以忍受的痛苦。
他的视野变成了纯粹的金色，看到无数陌生的画面在眼前闪回——翱翔九天的自由，惊天动地的战斗，最后是那道将他钉入深渊的封印......
记住你的承诺......龙魂的声音渐渐微弱，我的名字是敖......
最后一个字被突如其来的剧痛打断。韦无火仰头发出一声非人的咆哮，口中喷出的不再是气泡，而是一道金色的龙息。他的双手已经完全变成了龙爪形态，背后隐约有虚幻的龙翼展开。
上方，水兽发出恐惧的嘶吼，疯狂地退缩着。
韦无火——不，此刻他更像是龙与人的结合体——用那双金色的竖瞳锁定水兽，然后猛地一蹬腿，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向那个曾经令他恐惧的怪物。
水底爆发出一场惊天动地的厮杀......
月牙泉外，白凤单膝跪地，白衣染血。他的剑插在一旁，剑身上的白色火焰已经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在他面前，七个身穿墨绿长袍的人呈扇形包围着泉口。为首的是个面容阴鸷的老者，手中握着一根蛇头拐杖，杖头的蛇眼正闪烁着诡异的红光。
白凤小姐，何必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子拼命？老者阴森地笑道，我们玄阴教只要那个龙血小子，你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白凤咳出一口血，却依然挺直了腰背：墨蛇长老，你们玄阴教越界了。龙血觉醒者受《天元盟约》保护，你们这是要挑起战争吗？
墨蛇长老哈哈大笑：盟约？那不过是强者给弱者制定的枷锁！他突然收起笑容，眼中寒光闪烁，最后问一次，让不让开？
白凤没有回答，而是伸手握住了剑柄。这个简单的动作让他又吐出一口血，但剑身上的白焰却猛地窜高了三寸。
冥顽不灵！墨蛇长老怒喝一声，蛇头杖重重顿地，杀了他！
七名玄阴教徒同时出手，七道墨绿色的灵力如毒蛇般袭向白凤。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水幕突然从泉口喷涌而出，将那些攻击尽数挡下。
以多欺少，玄阴教还是这么不要脸。
鲛梦的身影从水幕中浮现。她的衣衫有多处破损，嘴角挂着血丝，但眼中的战意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更引人注目的是她手中那柄完全由水凝聚而成的三叉戟，正散发着惊人的灵力波动。
鲛人王族的水神戟？墨蛇长老脸色微变，你是鲛皇的什么人？
鲛梦冷笑：杀你的人！
她挥动三叉戟，整片月牙涧的水汽瞬间凝结成无数冰针，暴雨般射向玄阴教众人。两名躲闪不及的教徒当场被扎成了筛子，惨叫着倒地。
墨蛇长老怒吼一声，蛇头杖喷出一股黑雾，将剩余的冰针腐蚀殆尽：小丫头找死！
就在双方即将再次交手时，整个月牙泉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泉水像煮沸一般翻滚，一道金光从泉底直射天际。
这是......墨蛇长老面露惊骇，龙气外泄？！不可能！那小子怎么可能承受得住真龙传承？！
回答他的是一声震天动地的龙吟。
泉水炸开，一个身影缓缓升起。他全身覆盖着淡金色的龙鳞，双手是完全的龙爪形态，背后有一对半透明的龙翼缓缓扇动。最令人震撼的是那双眼睛——纯粹的金色竖瞳，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
韦无火？白凤艰难地站起身，不确定地呼唤道。
龙化形态的韦无火转向他，眼中的金色略微柔和了一些，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然后，他将目光转向墨蛇长老。
仅仅是一个眼神，墨蛇长老就连退三步，脸上血色尽失：结阵！快结玄阴七煞阵！
剩余的五名玄阴教徒手忙脚乱地站定方位，各自咬破手指，在地上画出血符。黑雾从符文中升腾而起，形成一个狰狞的鬼脸。
韦无火——或者说龙化的韦无火——只是轻轻抬起一只龙爪，然后虚空一握。
一声脆响，刚刚成型的鬼脸阵法就像玻璃一样碎裂了。五名教徒同时喷血倒地，修为最弱的一个当场气绝身亡。
墨蛇长老见势不妙，突然一把抓过身旁的徒弟挡在身前，自己则化作一团黑雾向远处逃窜。
韦无火背后的龙翼一振，瞬间跨越数十丈距离，龙爪穿透黑雾，精准地掐住了墨蛇长老的脖子将他提在半空。
饶、饶命......墨蛇长老艰难地求饶，我、我知道很多秘密......关于龙族的......
韦无火的龙爪稍稍松了一些。
墨蛇长老眼中闪过一丝阴险，突然张口吐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黑针，直取韦无火眉心！
的一声轻响，黑针在距离韦无火皮肤还有一寸时被一层金色光幕挡下。韦无火的眼中金光大盛，龙爪猛地收紧——
咔嚓。
墨蛇长老的脑袋无力地垂向一边，眼中的生机迅速消散。韦无火像扔垃圾一样将尸体丢在一旁，然后转向剩下的玄阴教徒。
那些教徒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韦无火眼中的金光闪烁不定，似乎在思考要不要赶尽杀绝。就在这时，他身上的龙鳞突然开始褪色，背后的龙翼也变得若隐若现。
呃啊——
他痛苦地跪倒在地，身上的龙化特征迅速消退。当最后一片龙鳞消失时，韦无火彻底恢复了人形，然后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韦无火！白凤和鲛梦同时冲上前去。
远处的山崖上，一个戴着银色半面具的男子静静目睹了这一切。墨铃使者轻轻摇动着腰间的哑铃，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越来越有趣了......他轻声自语，然后转身消失在阴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