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像一滩被打翻的番茄酱，将整座城市的轮廓染得一片橘红。
林晚和苏晓晓，就像两只刚从迪斯科舞厅里被丢出来的、失去了灵魂的闪光鸡，一瘸一拐地走进了公寓大楼。她们身上那件镶满了亮片的、在夕阳下依旧不屈不挠闪烁着廉价光芒的演出服，与她们灰败的脸色、空洞的眼神，形成了惨烈而又滑稽的对比。
电梯里，镜面清晰地映照出她们俩的尊容。一个顶着“大冤种”的灵魂，一个背负着“栓q”的命运，此刻却穿着堪比春晚伴舞的服装，表情麻木得仿佛下一秒就要去村口表演胸口碎大石。
回到公寓，两人甚至连换衣服的力气都没有了。她们像两条被抽掉了脊椎骨的咸鱼，齐刷刷地把自己摔进了柔软的沙发里，一动不动，任由身上的亮片，在沙发昂贵的布料上，划出细微而又绝望的声响。
整个空间，安静得可怕。
创业的激情，仿佛被那个热情的广场舞大爷，用一段东北二人转的手绢舞，给硬生生地转熄了火。
“我觉得……”苏晓晓幽幽地开口，打破了这死一般的沉寂，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被现实反复捶打后的破碎感，“我们的商业帝国，在奠基仪式上，遭遇了不可抗力的泥石流。”
林晚没有说话，她只是默默地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苏晓晓，最后，指向了天花板，做了一个“我们完了”的口型。
绝望，像浓稠的雾霾，笼罩在“晚月文化”的两位创始人头顶。
又过了漫长的五分钟，林晚猛地从沙发上弹坐起来，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但坚定的火光。
“不行！”她咬着牙说道，“帝国可以暂时搁浅，但创始人的肚子不能饿！我要化悲愤为食欲！今天，谁也别拦着我！”
说着，她一把抓起手机，以一种破釜沉舟的气势，点开了外卖软件。
苏晓晓有气无力地凑过去，看着林晚的手指在屏幕上疯狂舞动。
“一份蒜蓉小龙虾……不行，不够！得来三斤！”
“一份麻辣小龙虾……必须的！再加一份十三香的！”
“烤鸡翅，来十串！烤生蚝，来一打！烤韭菜……算了，今天已经够‘韭’了。”
“再来一份冰镇酸梅汤，要最大桶的！我们今天，就要用美食，把我们被碾碎的尊严，一瓣一瓣地，重新粘起来！”
这是一家她们经常点的外卖店，名叫“王记麻辣工坊”，老板是个实诚人，用料足，味道正，是她们俩加班熬夜时的“御用食堂”。
半小时后，林晚的手机响了，外卖到了。
两人拖着沉重的步伐，依旧穿着那一身闪瞎人眼的演出服，晃晃悠悠地乘电梯下了楼。她们现在已经彻底放飞自我了，别说是亮片装，就算是穿着宇航服出门，她们的内心都不会再起一丝波澜。
公寓楼下，外卖店的老板老王，正亲自骑着他那辆小电驴，守在一大堆外卖盒子旁边。他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身材微胖，脸上总是挂着和善的笑容。
看到林晚和苏晓-晓从电梯里走出来，老王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他那双小眼睛里，充满了大大的困惑。
“哎呦，我的两位大老板，”老王扶了扶眼镜，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们，“你们这是……怎么个情况？被哪个婚庆公司给绑票了？”
他指了指她们身上的衣服，脸上是那种想笑又不敢笑的纠结表情，“这身行头，也太……太喜庆了吧？是不是准备去参加什么民间艺术汇演啊？”
苏晓晓的脸皮薄，被说得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晚却已经修炼到了刀枪不入的境界，她长叹一口气，走上前，用一种历经沧桑的语气说道：“王哥，别提了，说起来都是泪。我们这不是去表演，我们这是……去渡劫了。”
“渡劫？”老王更懵了，他一边把打包好的小龙虾递给她们，一边好奇地问，“怎么说？看你们俩这愁眉苦脸的样子，跟刚从股市里逃出来似的。”
也许是老板和善的眼神，也许是麻辣小龙虾诱人的香气，勾起了林晚心中积压了一整天的委屈和愤怒。她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干脆把手机掏了出来，点开了她们的设计稿。
“王哥，你来给我们评评理。”
她把手机递到老王面前，开始了一场声情并茂的吐槽大会。
“我们俩，就想做点t恤，帆布袋，搞点小创意。你看看我们这设计，它不好笑吗？它不解压吗？”
林晚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着，那个翻着白眼的“栓q”土豆，那根被烤哭了的“芭比q”香肠，还有那个头顶绿毛的“大冤种”韭菜，一一展现在老王面前。
“结果你猜怎么着？”林晚越说越气，“我们先是碰上一个元宇宙骗子，跟我们扯了半天区块链，说我们穿的不是衣服，是‘数字身份的象征’，格局要打开！我打开他个大头鬼啊！”
“然后呢，又碰上一个特萌的小姐姐，看到我们的设计，差点当场哭了，非要给我们推荐可爱的猫猫狗狗，说我们的设计……太深刻了！”
苏晓晓在一旁，像个捧哏一样，幽幽地补充了一句：“她说我们的土豆……不太好把握。”
“这都不算什么！”林晚的情绪在此刻达到了顶峰，“最离谱的是，我们找了个线下工厂，结果你猜那是什么地方？那是个老年大学的舞蹈排练厅！我们俩，就穿着身上这套衣服，被一群热情的大妈，按着头，跳了半个小时的……东北二人转！”
说到这里，林晚和苏晓晓对视一眼，同时露出了一个生无可恋的表情。
老王听得一愣一愣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他一边听着，一边低头划拉着手机，仔细地看着那几张堪称“精神污染”的设计稿。
林晚和苏晓晓说完，也泄了气，她们觉得跟一个开麻辣烫店的大叔说这些，纯属对牛弹琴。人家估计跟那个客服小姐姐一样，完全无法理解这种又丑又怪的东西到底有什么意义。
然而，就在她们准备认命地拎着小龙虾上楼时，老王突然一拍大腿，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哎呀！我懂了！”
老王的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把姐妹俩都吓了一跳。
只见他举着林晚的手机，指着那个翻白眼的“栓q”土豆，脸上露出了一个“我完全明白”的、豁然开朗的表情。
“我懂了！我完全懂了！”老王激动地说道，“这玩意儿，不就是咱们现在年轻人常说的那个‘上班如上坟’的意思嘛！”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瞬间劈中了林晚和苏晓-晓的天灵盖！
上……上班如上坟？
这个比喻，虽然粗俗，但……但是……它精准得简直让人想流泪啊！它一瞬间就抓住了所有设计的灵魂！
“对对对！”林晚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她一把抓住老王的胳膊，像找到了失散多年的知音，“王哥！你简直是我们的伯乐啊！就是这个意思！就是这种想死又死不了，想辞职又不敢的操蛋感觉！”
“那可不！”老王把手机还给林晚，一脸“我什么不懂”的得意，“别看我天天在这炒龙虾，我年轻的时候也在写字楼里被老板cpU过！你们年轻人这些心思，我门儿清！”
说着，他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
“跟你们说个事儿，我那个小舅子，就是开厂子的！”
林晚和苏晓-晓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他那个厂啊，跟别人的不一样，”老王继续说道，“专门就接你们这些年轻人稀奇古怪的单子！什么痛衣啊，动漫周边啊，还有那些网红明星卖的奇奇怪怪的玩意儿，好多都是他那儿做的！我跟你说，你这个翻白眼的土豆，在他做的那些东西里，都算是眉清目秀的了！”
轰！
林晚和苏晓-晓感觉自己的大脑，被一颗幸福的炸弹，给炸开了花！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炒龙虾？
“王哥！”苏晓-晓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她再也维持不住“受气包”的伪装，激动地冲上前，“你……你说的是真的吗？”
“那还有假？”老王得意地挺了挺他那被油烟熏得发亮的胸膛，掏出了自己那台屏幕上还沾着点点油渍的智能手机，利索地点开微信，“来来来，别激动，我把他微信推给你们！你们就跟他说，是‘王记麻辣工坊’的老王介绍的，让他给你们算便宜点！”
手机屏幕上，一个清晰的微信二维码，出现在两人眼前。
那一刻，这个小小的二维码，在林晚和苏晓-晓的眼中，仿佛不再是一个简单的图形。它是一道圣光，是通往商业帝国的高速公路入口，是她们在绝望的废墟之上，重新看到的、冉冉升起的希望的太阳！
两人拿着手机，激动得手都在抖，看着那个即将改变她们命运的二维码，激动得差点当场给老王鞠上一躬。所有的疲惫、委屈和绝望，在这一刻，都被一股巨大的狂喜，冲刷得一干二净！希望的曙光，以一种她们做梦都想不到的方式，再次照亮了她们的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