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风渐渐带了凉意，实验室成了李骁龙待得最久的地方。赵磊抱着暖手宝探进头：“骁龙，苏晚托我给你带的热奶茶，加了双倍珍珠。”杯壁上凝着水珠，李骁龙接过来时，烫得指尖微微发麻，却舍不得松手。
改良后的挖掘爪第一次试机那天，苏晚抱着笔记本站在警戒线外。机器启动的嗡鸣声里，她看见李骁龙盯着显示屏的侧脸，眉头微蹙，直到挖掘爪稳稳勾起一串红薯，他才回头朝她扬起嘴角，眼里的光比头顶的太阳还亮。
“成功了！”赵磊跳起来拍他的肩，周明轩举着相机追着机器跑，林墨在笔记本上飞快记录数据。苏晚把手里的保温杯递过去，里面是刚泡好的红糖姜茶：“工程师说下午要讨论下一步方案，先暖暖手。”
李骁龙接过杯子时，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像有微弱的电流窜过。他低头看见她手背上沾了点泥土，是刚才帮忙搬设备时蹭到的，便从口袋里摸出纸巾递过去——正是那天苏晚给他的香囊同款布料，他特意裁了小块缝成了手帕。
苏晚接过手帕时，闻到熟悉的草木香，忽然想起国庆那天，在博览会的角落里，她看见他蹲在野生红薯苗前，小心翼翼地观察叶片纹路的样子。那时她就觉得，这个专注于泥土和机器的男生，心里一定藏着片温柔的田。
傍晚的霞光染红了实验室的玻璃窗，李骁龙把新画的图纸叠好，放进文件夹时，香囊从里面滑了出来。苏晚正好进来拿笔记本，看见香囊上的红薯叶被磨得有些发亮，轻声问：“还带着呢？”
“嗯。”李骁龙把香囊捡起来，指尖拂过布料上的纹路，“它提醒我，改良机器不只是为了效率，更是为了让种红薯的人少弯腰。”他顿了顿，抬头看向她，眼里的认真像浸了月光，“就像你说的，好的设计，要带着温度。”
苏晚的心跳忽然漏了一拍，窗外的晚霞正落在他肩头，把他的轮廓描得格外柔和。她想起宿舍楼下那箱冬枣，想起闹哄哄的笑声，想起月光下的草图，原来那些藏在日常里的甜，早已悄悄攒成了堆，像此刻天边的云，沉甸甸的，却暖得让人想伸手接住。
李骁龙忽然从抽屉里拿出个小盒子：“博览会那天看到的野生红薯种子，我做了标本。”盒子里，干燥的种子旁压着片塑封的红薯叶，叶脉清晰，像把小小的扇子。“给你，”他的声音有点轻，“算是……分享收获。”
苏晚接过盒子时，指尖碰到他的，这一次，两人都没躲开。实验室外传来赵磊喊吃饭的声音，李骁龙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忽然想起乔惠那句话，原来心里藏着的甜，是会从眼睛里跑出来的。
晚风穿过走廊，带着食堂的饭菜香，也带着草木的清芬。苏晚低头看着盒子里的叶片，忽然觉得，龙都大学的日子，确实像赵磊的冬枣，那些藏在争吵、图纸和晚风里的甜，要慢慢品，才知道有多暖。
农机展销会那天，秋阳把展馆的玻璃顶晒得发亮。李骁龙攥着那张画满批注的收获机草图，手心沁出的汗把纸边洇得发皱。苏晚走在他旁边，浅绿冲锋衣换成了米白毛衣，手里拎着个帆布包，里面装着她连夜整理的红薯生长数据。
“别紧张，”她侧头看他，睫毛在阳光下投出细碎的影子，“张教授说你的想法很接地气，农机厂的人就爱听实在的。”
展馆里机器轰鸣，赵磊正趴在一台履带式收割机上数轮子，周明轩举着相机追拍一个操作无人机的老农，林墨则在生态农业区跟人讨教堆肥技术。李骁龙被苏晚拉到一个展位前，那里摆着台小型挖薯机，铁爪闪着冷光。
“你看它的挖掘深度，”苏晚指着说明书上的参数，“比你草图里的浅了十厘米，山地红薯扎根深，这样容易刨断须根。”她从包里翻出根系分布图，在机器旁展开，“我们测的六十厘米，刚好能避开主根。”
展位后的老师傅凑过来看，手指在图上敲了敲：“这丫头说得在理。去年去山区收红薯，机器挖出来的净是断的，还不如人工刨得干净。”
李骁龙的心猛地跳起来，赶紧把自己画的挖掘爪角度指给老师傅看：“您看这样行不行？爪尖带点弧度，像人手刨土那样顺着根须走。”
老师傅眯眼琢磨半天，突然拍了下大腿：“小伙子有点意思！我琢磨这问题半年了，你这几笔倒点醒我了！”他拉着李骁龙往办公室走，“来，咱好好聊聊怎么改……”
苏晚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的背影笑，周明轩举着相机凑过来：“抓拍了张你俩看图纸的照片，阳光刚好落在你俩发顶上，跟镀了层金似的。”他把相机往她眼前凑，“说真的，骁龙最近像换了个人，以前总闷头抽不说话，现在跟人聊起农机来，眼睛亮得能反光。”
苏晚没说话，指尖轻轻摸着帆布包里的红薯花标本。那天在试验田，李骁龙说他妈用红薯花泡水治过嗓子疼，她就特意采了几朵压成干，想等展现会结束给他。
傍晚离开展馆时，李骁龙手里多了张老师傅给的名片，背面写着密密麻麻的修改建议。赵磊抱着本《农机设计手册》啃得入迷，林墨在研究生态大棚的温控系统，周明轩则对着相机里的照片傻笑。
走到校门口的银杏道，苏晚忽然停下脚步，从包里拿出那个红薯花标本：“给你，你妈用得上吗？”干花被压得平整，淡紫色的花瓣还留着点韧劲。
李骁龙接过来，指尖碰到她的指甲，她刚在试验田剥过红薯皮，指甲缝里还沾着点泥土。“能用上，”他把标本小心翼翼夹进手册，“我妈准说这比城里的药管用。”
夕阳把银杏叶染成琥珀色，风一吹，叶子簌簌往下落，像撒了满地碎金。周明轩突然喊：“快看地上！”众人低头，只见满地落叶间，李骁龙和苏晚的影子又交叠在一起，这次没再分开——他正弯腰帮她捡被风吹掉的帆布包，她伸手替他拂去肩上的银杏叶，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赵磊捅了捅林墨：“你看他俩的影子，像不像试验田那两株缠在一起的红薯藤？”林墨推了推眼镜，认真点头：“植物缠绕生长，往往是为了更好地向阳。”
李骁龙直起身时，看见苏晚眼里的光，比展馆里的机器还亮。他忽然想起老家的谚语：“好庄稼得靠好墒情，好日子得靠俩人心。”觉得这话里的道理，就像试验田的泥土一样，扎实，又带着让人踏实的温度。
从展销会回来没几天，张教授就拿着李骁龙的草图找到了系里的实验室。“农机厂那边捎信来，说想让你去跟着改图纸，”教授拍着他的肩膀笑，“这可是把纸上的东西落地的好机会。”
李骁龙捏着那叠被改得密密麻麻的草图，指尖都在发颤。苏晚正好抱着红薯苗样本进来，听见这话眼睛一亮：“我整理了最新的根系数据，说不定能用上。”她把数据册递过来，纸页边缘还沾着点新鲜的泥土——想必是刚从试验田回来。
去农机厂的日子定在周末。那天李骁龙特意穿上乔惠送他的西服套装，黑皮鞋，苏晚上下打量了好几眼，背了个更大的帆布包，里面装着放大镜和卷尺。“得去田里实测挖掘深度，”她晃了晃手里的记录本，“理论数据总不如地里的土实在。”
农机厂的老师傅早等在车间，看见他们来，赶紧把画了半截的图纸铺开。“你说的弧度我加了，但爪尖的角度还得再调调，”老师傅指着图纸上的铁爪，“昨天试挖了下，还是容易勾住藤。”
苏晚蹲在图纸旁，用卷尺量着标注的尺寸：“红薯藤的节间距大概十五厘米，爪尖间距可以调到二十厘米，这样能避开主藤。”她忽然抬头看李骁龙，“你老家的锄头，是不是也留着这样的空当？”
李骁龙猛地想起父亲的老锄头，木柄上的包浆磨得发亮，铁刃间特意留了道窄缝，就是为了刨土时不勾住藤蔓。“对！”他拿起铅笔在图纸上画了道弧线，“就像这样，刃口带点倾斜，顺着藤的长势走。”
老师傅看得直点头，喊来徒弟拿铁皮剪：“咱现在就做个模型试试！”
车间里顿时响起叮叮当当的敲打声。苏晚拿着记录本在旁边写写画画，阳光从高窗照进来，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把绒毛都染成了金色。李骁龙站在旁边递工具，偶尔碰到她的手背，两人都像被烫了下似的缩回手，却又忍不住相视一笑。
中午在厂食堂吃饭，老师傅非要拉着李骁龙喝两盅。“你们这些娃娃不简单，”他抿着酒笑，“城里长大的懂庄稼，乡下出来的懂机器，配到一块儿正好。”苏晚脸一红，低头扒拉着碗里的米饭，耳尖却悄悄的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