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念钰脸上却露出深以为然的表情,语气诚挚:“陛下圣明。太子殿下若能重获圣心,自是朝廷之福。至于六皇子……”她微微蹙眉,仿佛真心担忧,“臣妾也听闻,六皇子近来与军中几位将领往来甚密,乔国公府更是……唉,或许是臣妾多心了,只是树大招风,陛下多关注些,总是好的。”
她轻描淡写,就给沈奕宸扣上了“结交边将”、“外戚势大”的隐晦罪名,精准地戳在沈穹最敏感的心病上。
沈穹眸光微闪,并未接话,只是淡淡道:“你是皇后,统摄六宫,母仪天下。皇子们皆是你的晚辈,他们的前程德行,你也该多费心看顾。太子失德,需加以引导;奕宸冒进,需适时敲打。这都是为了江山社稷的安稳。”
他将“为了江山社稷”这顶大帽子扣了下来,仿佛他所有的决定都是出于公心。
姜念钰心中明镜似的,面上却恭顺应下:“臣妾明白。定当谨遵陛下教诲,好生看顾诸位皇子,绝不敢有负陛下重托。”她顿了顿,状似无意地补充道,“说起来,六皇子毕竟是先皇后所出,身份不同,若能恪守本分,朝中那些念着先皇后旧情的臣子们,想必也会倍感欣慰。”
她刻意提起已故的林婉然,如同用一根最细的针,去刺探沈穹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帝王心防中最柔软,也最不敢触碰的一处。
果然,沈穹摩挲扳指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停滞了一瞬,虽然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但殿内空气仿佛骤然凝滞了一息。
他深深看了姜念钰一眼,那目光复杂难辨,有警告,有审视,也有一丝被看穿隐秘的愠怒,最终却只化为一片深沉的平静。
“往事已矣,不必再提。”他站起身,语气听不出情绪,“朕还有奏折要批,你好自为之。”
说罢,他不等姜念钰反应,便转身离去,背影在宫灯下拉得悠长而孤寂。
看着沈穹消失的背影,姜念钰脸上那完美恭顺的笑容慢慢冷却,最终化为一丝冰冷带着嘲讽的弧度。
她当然会按照皇帝的暗示去做。扶持太子,打压沈奕宸,这本就符合她的利益。太子愚蠢易控,而沈奕宸……那个眼神酷似其生母林婉然,能力出众又逐渐获得乔家支持的皇子,才是她和她儿子真正的威胁。
至于皇帝那点挑拨离间,让儿子们互相制衡的心思……姜念钰端起沈穹未曾动过的那杯茶,缓缓将冰冷的茶水倒在名贵的波斯地毯上。
“陛下啊陛下,”她低声自语,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您想让臣妾做您手中的刀,臣妾便做。只是这把刀,最终会砍向谁,可就由不得您完全掌控了。”
她不仅要让太子和沈奕宸斗,还要让他们斗得更狠,更要让皇帝对这两个儿子都心生猜忌,越重越好。唯有如此,她的儿子,才有可能在那至高无上的宝座争夺中,觅得一线生机。
凤仪宫内,香气依旧浓郁,却仿佛掺杂了一丝血腥的权力味道。这场帝后之间的对话,没有刀光剑影,却比任何战场都更加凶险。每个人都心怀鬼胎,每个人都想利用对方,在这权力的泥沼中,挣扎着向上攀爬。
殿内浓郁的异域香气此刻闻起来,竟带着一丝令人烦躁的甜腻。
她猛地攥紧了手中的丝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皇帝想让她当这把制衡的刀?好,她就当这把最锋利最能搅动风云的刀!
一股强烈想要见到自己亲生儿子的冲动涌上心头。只有看到那个流着她血脉的孩子,才能抚平她此刻内心的焦灼与隐隐的不安。
“来人!”她扬声唤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去将十三皇子请来!就说本宫新得了些有趣的玩意儿,让他过来瞧瞧。”
侍立在一旁的心腹王嬷嬷闻言,脸上掠过一丝为难,她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语气谨慎地提醒道:“娘娘,这个时辰……十三皇子殿下怕是正在温习功课。太傅前日还夸殿下近来进益颇多,若是此时打断,只怕……会耽误了殿下的学业。陛下若是问起,恐怕也会不喜。”
王嬷嬷是姜念钰从娘家带进宫的,最是清楚她的性子,也深知在这深宫之中,皇子的学业是何等要紧的幌子,轻易耽搁不得,尤其不能在明面上落人口实。
姜念钰满腔的躁动像是被一盆冷水浇下,瞬间清醒了几分。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那股想要立刻将儿子揽入怀中的冲动。是啊,不能耽误学业,不能惹陛下不喜……这宫里的眼睛太多了。
她缓了缓神色,语气依旧带着一丝未能完全散去的急切,改口道:“嬷嬷说的是,是本宫心急了。既如此……你去小厨房,将今日新做的那些精巧点心,还有那盏用雪蛤和燕窝炖的补品,悄悄给宁儿送去。就说是本宫惦记他用功辛苦,让他用了暖暖身子,别熬得太晚。” “宁儿”是十三皇子沈奕宁的昵称。
“是,老奴这就去办,定会亲眼看着殿下用下些。”张嬷嬷领命,躬身退下,安排得滴水不漏。
殿内再次只剩下姜念钰一人。她缓缓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逐渐变得幽深而锐利,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开始吐露信子,锁定猎物。
皇帝要她制衡?那她就将这天,彻底搅浑!
姜念钰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太子沈奕骞,那个蠢货!之前因为与沈奕宸的正妃苟且,闹得人尽皆知被皇帝申斥禁足。既然有人想为他“喊冤”,那她就帮他们一把,把这“冤情”闹得更大些!
“得找几个‘苦主’,最好是能豁出性命会演戏的。”她低声自语,脑中飞快地筛选着可用之人,“再去联络都察院里那几个拿了本宫好处又素来以‘刚正不阿’自居的御史。时机要选在……选在六皇子下次立下什么功劳,风头最盛的时候。”
她要让为太子“喊冤”的呼声,与沈奕宸受赏的荣耀同时出现,形成最尖锐的对比。既要让皇帝觉得太子一党不识时务妄图翻身,更要让皇帝在嘉奖沈奕宸时,心里也扎上一根关于“嫡长子”地位的刺。最好,能让那些支持太子的老臣,与新兴的六皇子党羽先斗起来!